意识像是从温暖而深邃的海底缓缓上浮,第一个恢复的感官是嗅觉。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熟悉的果香,混合着被阳光晒过的被褥干净温暖的气息。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尚未完全清晰,适应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如同金色薄纱般的晨光。
然后,我愣住了。
汐的脸,近在咫尺。
她侧躺着,面向着我,栗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白皙。而此刻,她早已醒来,那双总是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柔软到极致的笑意,静静地凝视着我。
晨光在她眼底跳跃,像是落入了细碎的星辰,那目光专注而温柔。
她看得那样出神,以至于连我醒来,睁眼与她对视,她都似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那嘴角微微上扬的、恬静而满足的弧度,依旧保持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映出的、我有些茫然的脸。
“……汐?”我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困惑,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
这声轻唤像是一道开关!
汐猛地回过神,那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她脸颊上那层在晨光下原本就柔和的粉色,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加深,变得绯红,甚至蔓延到了耳根和脖颈!
“早、早上好!”她几乎是弹射般地坐了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尖锐,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就是不敢再看我。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了胸前的被子,指节都微微发白。
说完这句干巴巴的问候,她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这尴尬(或者说,是内心秘密被窥破的羞窘),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甚至来不及穿好拖鞋,赤着脚就“咚咚咚”地跳下了床,头也不回地、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冲出了我的房间!
房门被她匆忙带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维持着半撑起身的姿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消失的门口,以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的、她留下的那阵带着香气的微风。
我眨了眨眼,迟钝的大脑慢慢开始运转。
她……刚才那是……在偷看我?
而且,看了多久?
回想起她刚才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那仿佛带着蜜糖般甜意的微笑,再对比她之后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反应……
我的心跳,后知后觉地,开始失控般地加速跳动起来。一股混合着讶异、困惑,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的悸动感,悄然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脸颊,似乎也有些微微发烫。
我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落在旁边空荡荡的、还残留着她体温和形状的枕头上,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傻气的弧度。
这家伙……
真是的。
我洗漱完毕,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就看到汐正站在客厅里,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台上的绿植,手指却无意识地揪着家居服的衣角。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故作镇定的侧脸和那依旧泛着淡淡粉色的耳垂,想起早上醒来时她那专注凝视的眼神,心底那片柔软又被轻轻触动,带着几分了然和促狭,故意没有立刻说话。
沉默了几秒,她似乎终于受不了这无声的“拷问”,猛地转过头来,脸颊气鼓鼓的,眼神却闪烁着,不敢与我对视太久,声音带着明显的欲盖弥彰:
“早、早上那是因为……因为你睡觉流口水!样子太蠢了!我才没有看你很久!只是刚好……刚好醒来就看到你那副蠢样子而已!对!就是这样!”
她越说声音越大,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说服力,但那红透的耳根和飘忽的眼神彻底出卖了她。
看着她这副嘴硬又心虚的模样,我再也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愉悦的轻笑。这笑声似乎让她更加羞恼,她瞪圆了眼睛,像只被惹毛的小猫,作势要捶我。
就在这时,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了然而欣慰的笑容,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转了转,尤其是汐那通红的脸颊和我脸上还未散去的笑意。
“感情真好啊,”母亲笑眯眯地说,声音里满是暖意,她走过来,伸出手,重重地、带着祝福和鼓励意味地,先后拍了拍我和汐的肩膀,“行了,两个小家伙,别在这儿拌嘴了,早餐准备好了,快过来吃吧!”
母亲这一打岔,汐像是找到了台阶,立刻收回了要捶我的手,低声嘟囔了一句“谁跟他感情好”,却还是乖乖地跟着母亲往餐厅走去,只是那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母亲冲我挤挤眼的促狭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被一种温暖而充实的感觉填满。
晨光正好,落在餐桌上,也落在前方那个嘴硬心软的女孩身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