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寒风如冰刃刮过,却无法熄灭我胸中燃烧的火焰。下午第一节课时,高崎健太的电话来了,我借口身体不适,躲在空无一人的医务室接听。
“悠,查到些东西,但……有点怪。”健太声音压得很低,“冰室雪奈的父亲是冰室财团会长,母亲早逝——这些是公开信息。奇怪的是,所有接触过她家的人对她们母女的事都讳莫如深,特别是她母亲的死因,像个禁忌。”
“禁忌?”
“有个毕业的学长说,她母亲是因为‘不名誉’的原因去世的,具体情况没人敢提。冰室家对此封锁得很严。”
不名誉的原因?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算弱点吗?一个被刻意掩盖的家族伤疤?
“还有吗?”
“她本人几乎无懈可击。成绩、能力、仪态,完美得像假人。唯一算‘异常’的,是她的控制欲。刚接手学生会时,她用残酷手段清洗了所有不服从的声音。还有,她对‘约定’有种异乎寻常的偏执。有个干部只是忘了报告小事,就被她当众冷处理到崩溃,理由是‘失约’。”
控制欲…对承诺的偏执…母亲的“不名誉”去世……
这些碎片在我脑中盘旋。一个因母亲“不名誉”去世而承受压力、进而发展出极端控制欲和承诺偏执的完美主义者?这能解释她为何对我那场“打赌告白”如此执着?在她扭曲的认知里,那成了必须履行的“承诺”?
可能性存在,但太模糊,太间接,根本无法作为武器。
“谢了,健太。”我声音干涩,“继续留意。”
挂断电话,无力感再次涌上。这些信息更像在描绘一个更立体、更可怕的冰室雪奈,而非找到她的弱点。
这时,手机再次震动。陌生座机号码,区号显示是学校董事会总机。
我的心一沉。
接通后,冰冷的女声传来:“胧月悠同学吗?这里是校董事会秘书处。关于你涉嫌严重违反校规及损害学校声誉一事,经学生会提交报告,教务处初步核实,认为情况基本属实。现正式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到校董事会会议室出席听证会,接受质询。”
听证会……这么快?!
冰室雪奈的动作比想象的更迅疾狠辣!她根本不给我任何喘息时间!
“我需要时间准备材料……”
“通知已送达,请准时出席。”对方直接挂断。
听着忙音,我靠在墙上滑坐在地。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像审判席前的栅栏。
明天……听证会……
我拿什么去辩解?在冰室雪奈精心编织的“证据”和强大影响力面前,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
不……
我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就算螳臂当车,我也要去!就算被羞辱撕碎,也要站在那里告诉所有人,我没有屈服!
下午放学,我先去C班接汐。她脸色比上午更差,显然听到了风声。看到我,她立刻跑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声音带哭腔:“小悠,怎么办……听证会……他们会不会真的……”
“别怕。”我抚摸她的头发,努力让声音镇定,“我会去面对。无论如何,我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送她回家,在她家楼下,她紧紧抱着我不肯松手。
“我明天……可以去吗?”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想陪着你……”
我心中一痛,摇头:“别去,汐。那种场面……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被羞辱击垮的样子。
她咬唇泪水滑落,最终点头:“……你一定要好好的。”
看着她上楼的孤单背影,我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
我站在校董事会会议室厚重的暗红色木门前。里面传来隐约交谈声。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深吸气,整理了一下衬衫,推开门。
椭圆形长桌旁坐满了人。面容严肃的校董事坐在主位,教务处主任、学生处主任分坐两侧,冰室雪奈和宫崎书记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她穿着黑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进来时,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坐在角落记录席上的,竟是……雨宫汐!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让她别来的!
她看到我,眼眶瞬间红了,紧咬下唇对我用力摇头,眼神充满担忧和阻止。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来这里,只会更痛苦!
“胧月悠同学,请坐。”主位的董事长,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指了指长桌末端空着的椅子。那位置正对着所有审判者的目光。
我依言坐下,挺直背脊,强迫自己迎上那些或审视或冷漠的目光。
“现在,听证会开始。”董事长声音沉稳威严,“首先,由学生会方面陈述事件经过及提交证据。”
宫崎书记起身,用平板语调宣读准备好的报告。内容无外乎我如何“屡次无视学生会管理”、“公开场合顶撞侮辱学生会干部”、“行为不端影响恶劣”,甚至隐晦暗示我与雨宫汐交往“存在不当影响学风”。他提交了几份“证人证言”,以及……那天我在学生会室咆哮着骂冰室雪奈是“怪物”的录音片段!
他们连这个都录了!掐头去尾,只留下我最失控不堪的怒吼!
录音在安静会议室里回荡,我嘶哑的“冷血的怪物”格外刺耳。我能感到董事们皱起的眉头和更不赞同的目光。角落里的汐脸色惨白,死捂住嘴。
宫崎陈述完毕坐下。
“胧月悠同学,”董事长看我,目光如鹰隼,“对于学生会的指控和证据,你有什么需要陈述或辩解的吗?”
所有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冰室雪奈终于抬起眼眸,琉璃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漠然,像在看早已注定结局的戏剧。
我知道,我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反驳。任何辩解在剪辑录音和“权威”证人面前都苍白无力。
但是……
我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冰室雪奈冰封的脸上。
“我承认,”声音在寂静会议室里响起,带着奇异平静,“我确实在学生会室情绪失控,说了不该说的话。”
会议室一阵细微骚动。连董事长都露出意外神色。冰室雪奈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但是,”我话锋一转,声音提高,目光灼灼看向董事们,“我想请问各位老师,一个学生被屡次以莫须有名义威胁打压,甚至重要朋友被无故调离班级,面临不公正退学处分时,他是否连表达愤怒质疑的权利都没有?”
我转向冰室雪奈,毫不退缩迎上她骤然锐利的视线。
“学生会的管理,如果建立在无视学生尊严、滥用权力打击异己的基础上,是否还具备正当性?”
“所谓的‘证据’,如果可以通过断章取义、选择性录音制造,这样的‘证据’是否还能作为评判依据?”
我一连串质问像石头投入死水。董事们交头接耳神色严肃。教务处主任脸色难看。
“胧月悠同学,注意言辞!”学生处主任厉声喝道。
“我的言辞或许过激,但质疑句句属实!”我毫不退让声音铿锵,“我从未‘屡次无视管理’,只是在维护正当权益和私人空间!我从未‘行为不端’,与雨宫汐同学交往光明正大!所有指控,皆因我拒绝了冰室会长某些超出常理的‘要求’和‘安排’而起!这并非管理,是公报私仇!是利用权力进行的赤裸迫害!”
我猛伸手指向冰室雪奈,目光如炬:
“真正该坐在这被质询席的不是我!是她!冰室雪奈!”
会议室瞬间哗然!
冰室雪奈脸色第一次明显变化。那不再是平静冷漠,而是极致冰冷阴沉。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琉璃色眼眸深处仿佛有黑色风暴凝聚,死死锁定我,带着几乎要将我撕碎的寒意。
她缓缓起身。
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这位一向冷静完美的学生会长。
她看着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证据。”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属质感,“指控需要证据。胧月同学,你指控我公报私仇,滥用权力……你的证据呢?”
她微微摊手,姿态从容倨傲,像在欣赏拙劣表演。
“除了刚才情绪化咆哮和毫无根据臆测,你还能拿出什么?”
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像看跳梁小丑。
“如果没有,那么……”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宣判力度,“你的所有言论都只是毫无价值诽谤中伤。不仅无法脱罪,反而加重处分!”
压力如同实质山峦轰然压在我肩头。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带着质疑怜悯或幸灾乐祸。
证据……我哪里有证据?
我看着她仿佛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眼眸,看着她嘴角冰冷胜利在望的弧度,冰冷绝望混合强烈不甘几乎要将我吞噬。
难道……就这样了?
就在我几乎支撑不住时——
“我……我可以作证!”
带着颤抖却清晰的女声在会议室角落响起。
所有人,包括冰室雪奈,都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雨宫汐!
她不知何时已站起,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紧张恐惧微微发抖,但她紧攥拳头挺直单薄背脊,勇敢迎上所有惊愕目光,一字一顿大声说道:
“我可以证明!冰室学姐……她威胁过小悠!她用调走我来逼迫小悠!她……她亲口说过,如果小悠不听话,就要让他退学!”
死寂。
会议室陷入前所未有死寂。
冰室雪奈脸上的冰冷弧度瞬间僵住。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琉璃色眼眸第一次清晰映出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丝被最意想不到的人背叛时骤然涌起的冰冷狂怒!
她猛地转向雨宫汐,目光如同两道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雨宫汐,”声音像是从冰窖捞出,每个字带着寒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