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啊?”
有人用手冲着她的额头推了一下。力道不算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冒犯与挑衅,指节与额头接触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感。
冼佳愣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件历历在目,这让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装聋作哑?”
咚的一声响,有人一脚踹在她的桌子上。那桌子瞬间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桌上的书本也跟着晃了晃,有几本甚至差点掉落在地。
周围的同学似乎对这一幕早已司空见惯,有人小声嘀咕着,话语里满是不屑与嘲讽,那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冼佳的耳中,像是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轻轻撩拨了一下。
人们散开来,把空间留给他们几个。
她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目光从眼前那模糊的书本文字上移开,缓缓聚焦在眼前这几个人身上,他们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里满是戏谑与不善。
“是不是耳朵出了点毛病?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看看?那个医生挺帅的吧?你怎么不去勾引他呢。”
一个女生说道,声音里满是尖酸刻薄,话语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嫉妒。冼佳不想去看她的脸,那样会让她忍不住把笔袋里的笔狠狠插进对方的眼眶,在里面搅上一圈,然后拔出来。
再等一下,忍耐一下,不能对他们动武,一旦现在忍不住,有可能连那个家伙也杀不掉。
冼佳这样告诉自己,她接着扬起头,露出微笑:“对不起,我听见了。”
“听见了你他妈不答话?”又一个人扯住她的头发。头皮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对不起。”冼佳仍然在微笑,她的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镜子碎片,冰冷的触感最为真实。
手松开了,头发从那人的手中滑落,冼佳微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便迎来了言语的攻击。
从头到脚,各种东西各种事件都能成为他们攻击她的理由,她的容貌,衣着,成绩,还有使用的物品。恶毒的话从冼佳的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去,已经影响不了她了。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将她的课桌分割成明暗两界,她在暗的那一边。那些嬉笑的脸在强光里融化成一团团模糊的奶油色,唾沫星子飞溅时折射出细小的彩虹。这场景在她眼中显得有些虚幻,像是在看一场荒诞不经的戏剧,而她就是那个被迫参与其中的演员。
“昨天晚上是真他妈的邪。”一个男生忽然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与抱怨,“我他妈带了一包垃圾回去。还是带汁水的,被我妈又骂了一顿。”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脸上满是烦躁的神情,仿佛那包垃圾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情。
“等一下,你也带了一包垃圾回去?”另一个人狐疑地问道,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满是疑惑,似乎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是啊,怎么了,你也带了?”那个男生反问道,脸上带着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对方也有同样的遭遇。
“肯定带了啊,真他妈出稀奇了。”那个人说,一边余光留意着冼佳的脸,似乎是想要从她那里察觉到一些什么情况一般。冼佳只是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变化。
老师提前了一两分钟进来,围在冼佳桌子前的一群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开始嘘寒问暖,仿佛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一样,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虚假,那关心的话语也显得有些刻意,但老师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些。
被蒙在鼓里的老师甚至还说了一句:“你们看,要和他们多学习学习,同学之间的关系这么融洽,很不容易的。”那语气里满是赞扬与欣慰,仿佛看到了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
是啊,要想粉饰太平的话,确实很不容易的。
冼佳再一次地轻轻抚摸那片镜子碎片,将它拿藏在桌子底下,调整好角度,正好能通过反射看见后门望窗处班主任的脑袋,他大概是在检查课前纪律。
那中戏谑的表情,仿佛在这一刻,他就是这个教室的主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这些,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存在即被感知。”她想,那么昨天晚上那一切是否是梦呢?那时她正好握着这枚镜子碎片,她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出来,在一瞬间,似乎有人卷起了她的袖子,而后还做了一些什么事情。也许就是那几个家伙口中莫名其妙的垃圾事件。
那一切又显得那么真实,那么清晰,让她无法将其当作一场梦来对待。
要是平常,她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当作自己因为长期精神压力下的妄想,但是——
她隔着衣服摸了下镜子碎片。
能够创造奇迹的东西现在就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面,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妄想。
这份伟力甚至没有代价,至少目前她还没有付出代价。只要是她认为存在之物,便是存在的,透过镜片,她能看见过去的那些事物。
被看见,即被感知。
话说,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人吗?也许和这个家伙成为......朋友,那家伙似乎没有对她做些什么,也就是说,至少对她的态度不算差。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盯着镜片倒影里,那几个人的脑袋。
——
“最近学校里面似乎在搞什么施工呢。”
殷宁双手撑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她把头探出去向下看,几名工人站在下面的空地上,一辆平板卡车正将装载的一车钢管卸下来,发出刺耳的响声,激起厚厚一层灰尘。
“似乎他们是觉得,外面的墙面开始老化了,我们这教学楼外面贴的是瓷砖,上次就有几个学生差点被砸到了,这下大概要全部拆除,然后上一层新漆吧?”孟皙回答道。
“他们舍得花这个钱?不把这些老古董楼原模原样地留着?”
“那可不,要是真的砸伤学生了可就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一届有很多县市领导的子女呢。”孟皙说道,话里带着一丝调侃。下面的工人又运来一车金属卡扣,“不过那些东西都生锈成这个模样了还在用,确实是有些难以理解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师忽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急切的神情,“殷宁同学,你能过来帮个忙吗?”
“嗯,是有什么事情?”
“等一下会有几个领导过来,就是稍微去欢迎一下,还要在摄像机面前说几句话之类的。可以请你帮忙去露个面,做一下学生代表吗?”老师说道,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
既然人家老师已经放低了姿态,她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她下楼去,正好看见几个有资历的老师和校长等在那里,她先是露出微笑,但接着她便看见那位的税华老师,对方挺着肚子,似乎很是得意,对着几个工人夸夸其谈,连这个工程的设计也要踩上一脚。
“噢,你就是那个学生代表啊。”
对方见了她,背着手走过来,似乎又有些不屑又有些重视她。殷宁低头瞟了一眼,看见他运动裤外面还扎了一条皮带,勒得上面的肉都紧绷着。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但她并没有笑出来,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税老师,您好。”
“听说,你最近去参加比赛了啊?有没有什么感想啊?”
他一副和她很熟络的样子,伸出手去揽她的肩膀,殷宁没忍住,直接把所有人凝滞住,自己则往后退了一步,那个家伙只揽到了空气。
差点给忘了,没分班之前这家伙是她的数学老师,自己第一次和老师较劲而交白卷就是因为这个家伙。现在他倒是一副和蔼的样子,搬东西的时候还在那叫嚣说她“不可能有什么本事”呢。
她并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只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说道:“税老师,您说笑了,我就是去试试看,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那你以后,想到去做什么了吗?我跟你说啊,不要一天太浮躁了,你说你参加个比赛,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成绩,不如就在学校里面呆着,好好地把那几个数理化搞好。你觉得你......”
“我们提前对一下待会说的一些词吧。”
带她来的那个老师见着势头不太妙,便上前来把殷宁拉到一边去。“这个税老师啊,你肯定也知道,他比较的,呃......扫人兴致,对吧?不要太在意他的话了。”
“没事,我能接受。”殷宁倒是还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
现在是九月份,天气尚是炎热,她穿着短袖和长裤,并不是说她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裙子,只是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长裤可要比裙子方便行动多了。
与此同时,那些西装革履的成年人就有些不太好受了。
电视台的人来了,还有市里的领导,对于这样一所历史颇为悠久的学校,他们的重视程度还是挺高的。包括那个出资协助改造的校友也在这里。
几台长枪短炮从不同的方位架设着,学生代表和老师们只能算是陪衬。核心是校长和几个领导,这样才能显示他们心系普通群众的感受,同时还有对名校的重视,校友在这里也可以起到拉捐赠的作用。
说漂亮话谁不会呢?殷宁站在那里,一边微笑一边想,还要随着领导的问话而频频点头。
一个老师站在旁边,忽然对着楼上喊道:“那几个家伙!不要在栏杆上趴着看!”
殷宁抬起头,她看见孟皙的脸缩了回去。她轻轻笑了下,待会儿回到教室肯定又要被人围着问了。
不过,四楼什么时候把铁栏杆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