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热。
周围好像有人在惨叫,又好像有人在哀嚎。
视野昏沉暗淡,无数模糊的人影在周围跛行。
脑子一片浆糊。
……又是莫德雷萨的地牢吗。每次耗尽魔力,身受重伤时,我就会在梦中回到这里。
意识混沌,记忆昏乱,只有痛楚真实无比。
之后的一切才是梦,我至今还在地牢中发臭。
——我才不会这么想。因为,每次格雷都会把我救出去。
看吧,周围渐渐亮起,惨叫化为欢呼。
看吧,格雷来了。
他走下楼梯,带着那傻得要死的笑容,走到我的身前。
他拔出剑,砍下我的头颅。
“……啧!”
我从梦中惊醒,腾地坐起,差点撞到身旁的人。
谁啊?哦,亚当。
他刚刚坐在床边,趴在床头柜上睡觉。被我的动静一惊,他睡眼朦胧地起身,笑了起来。
喂,你刚刚笑了吧?
你这臭不要脸恬不知耻的混球刚刚嬉皮笑脸了吧?
你可知自己在我最不想见的人榜单中位列第一啊?
不许笑!
“西尔维娅……你终于醒了。已经过去三天了。”
头疼欲裂。我捂着跳动的太阳穴,搜索着零散的记忆。
因为眼前的哈基人搅局,我战败了,被抽得如陀螺般旋转。然后呢?
……对了。我用最后的魔力修复了部分致命的烧伤,然后割开剩下的伤口,伪装成利器伤。
之后,我褪去伪装,回到了瞭望塔附近,装成和魔族(饰演者:我自己)力战后倒下的样子。
看来姑且混过去了啊。
我试着张口说话,只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亚当唐突闪身出门,不过马上就端着一杯水回来了。
哈。事到如今才讨好我已经晚了。我一周之内是不会帮你做魔药了。
我小口喝着水,确认着状况。
我正坐在床上。床正躺在汉默家的小卧室里。
房间很昏暗,仅有床头一盏油灯照明。时间似乎是深夜,窗外大雨倾盆。雨声连绵舒缓,让我糟糕的心情稍好了一点。
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魔法世界太方便了。和格雷激烈地随从交互了一番,又躺了这么久,似乎也没有发臭,精灵体质也不只有缺点。
走时穿的那条轻飘飘的裙子挂在墙上,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我自己则换上了以前的那条银色长裙。经典原皮喜欢。
话说回来,亚当,你大半夜待在我这个昏迷伤员的房间里是打算干啥啊。
算了,毕竟是他家,爱在哪儿睡觉是他的自由。
我眼下该做的,就是扮演好受害者,让大家都觉得哎呀这人好可怜好无辜一定跟伤人的魔族没有半点关系。
我把水杯轻放在床头柜上,问他塔里的其他人以及格雷是否平安无事。
明明是很普通的问题,亚当却不知为何动摇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不是,怎么反而是我开始觉得你可怜了。
他道:
“大家都安然无恙,威尔逊先生成功击退了魔族。”
我表示真不错。亚当却莫名动怒。
“……并不好吧。西尔维娅,我差点以为你无法醒过来了。”
呃,至于嘛,就这么不愿意照看我吗。
我姑且还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希望你至少像以前一样表面上尊敬一点。
你这无情者!
亚当毕竟也不是坏孩子,马上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转移话题道:
“我是在塔外找到魔力耗尽、濒临死亡的你的。你是在那儿遭遇了魔族吗?”
我随口应付,告诉他我确实遇见了魔族,应战,然后败了。最后,我顺口问起格雷是否抓住了魔族。
结果面对这种标答,亚当还是有点不满。
“为什么没有马上去找威尔逊先生?你应该看出她非常强了吧?”
他居然不回答问题,还反过来呛我。
但是,这是个好机会。
看我不装高尚装到你良心不安。
我一边装模作样地绷着脸说是因为想拖延时间,免得魔族危害塔内路人,一边偷瞄亚当。
如何啊?心地善良、不惧妖邪的英雄形象是不是已经跃然纸上了?
亚当完全没被感染,反而皱起眉头,恼火起来。
他道:
“结果,你就差点送了自己的命。”
还真的是。
该死,一点不英雄,完全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拖后腿蠢材了。
我由衷地反省自己低劣的编故事能力,道歉。
亚当叹了口气,道:
“不。虽然有偷袭的因素,但那畜生甚至一度压制了威尔逊先生。你的判断没有错,是她的强度太异常了。”
一边挨骂一边被夸,感觉还蛮新奇的。
啊不对,不是体验人生的时候。我得继续演格雷迷妹。
我用冰魔法调节面部温度,让自己脸色惨白,用颤抖的声线,难以置信地念叨着无敌的格雷居然遇险了之类的话,准备发表一番私生饭的长篇大论。
亚当打断我。过分,我好不容易想出的台词啊。
“说过了吧?威尔逊先生击退了她。虽然暂时让她逃掉了,但威尔逊先生已经推测出了她的身份,不会让她逍遥太久。”
我立刻散开感知符文,监测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活物。没有伏击的样子。
也对啦,格雷那蠢货肯定还没怀疑到我身上,否则我现在就该被他吊在绞刑架上了。
亚当继续道:
“她是与莫德雷萨签订唯一性契约的高阶精灵,司掌生死的涅克罗斯。”
……啥。
就算以格雷而言,这猜测也蠢到家了。他的确不知道涅克罗斯的具体技能组,而且与魔族签过契约的精灵也确实会逸散魔族的气息。
但根本上,她没动机啊。
又没有被信任的同伴在得胜后杀死,涅克罗斯穿越大半个王国跑到这里来度假吗?
我可不记得她和莫德雷萨有什么超越工作同事的情感。
而且,按游戏的设定,涅克罗斯从不插手契约者和他人的争斗,还会隔段时间就换个契约者,好像在为什么隐秘的目的行动……我为了不被剧透到底没看完,不知道所谓的目的具体是什么。
回到正题。格雷私下巨喜欢聊八卦,还美其名曰观察人类。他莫不是因为唯一性契约就开始乱点鸳鸯谱?
如字面意思,一旦精灵和某个人/魔签订了唯一性契约,就无法再同时和其他人签订契约。
契约的本质是模糊契约者和精灵界限的仪式,让彼此都能用对方的符文。
作为最高阶的精灵,涅克罗斯的符文体系太过复杂,无法使用普通的契约完成仪式,因此要签就只能签唯一性契约。仅此而已。
我也是高阶精灵,和亚当签的也是唯一性契约。难道我和他是恋人吗?再轮回十次也没可能啊。
我率直地提出疑问:
“为什么会这么想?”
亚当露出坚毅的眼神,道:
“西尔维娅,我和威尔逊先生约定过,要对一些内幕保密。”
“好的。”
“所以,请你不要把我接下来说的东西告诉任何人。”
呃,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你要是不愿意讲就算了。
但亚当已经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被偷走的红色眼球云云,不死仪式云云,格雷正在研究的笔记云云……他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结果上来看,似乎真的是涅克罗斯潜入了小镇。
毕竟知道三眼仪式的生者,除了她,应该就只剩用它复活了的我自己吧。
得马上去找格雷一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