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比想象中紧急。
我卸掉“西尔维娅”这层本来也没多厚的伪装,用最习惯的方式直言道:
“格雷,封锁教堂。”
“知道。”
格雷立刻反应过来,划开空气,从裂隙中取出一柄金色的权杖,轻点地面。无形的魔力顿时扩散开来。
这是黄金精灵教给他的结界魔法。
在格雷本人被杀死或经过半小时之前,任何人都无法进出教堂。
亚当失魂落魄地看着镜子,状态呆滞。
梅丽更糟,她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啃着指甲,双眼病态地四处扫射。
我走近她,拍了拍手。待她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后,我道:
“星神的圣水在哪里?”
星神圣水比较特殊,不是可以随意制作发放的量产品,常和圣器以及典籍一起保存。
“在……在地下的秘藏厅。”
我微笑道:
“谢谢。请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制裁涅克罗斯。现在,请立刻带我们去主教那儿。”
梅丽露出嘲讽似的苦笑,眉间的不安更甚,对格雷道:
“威尔逊先生,要去吗?”
“嗯。听她的就好。”
啧,这也没办法,谁叫我一副身娇体弱不可靠的模样。喂亚当,别盯着我看了,倒是去安慰你未来的老婆啊。
亚当没有安慰梅丽,只是默默地走到我身旁。
我将魔力灌入四肢五骸,走近休息室的门,轻轻推开。
粘稠的空气携着刺鼻的血腥,一齐淌进房间。
我走出房间,环顾周围。
走廊里跪着一排信徒,白蓝相间的衣服被污血染红。他们眼眶空洞,双手捧着眼珠,整齐地拜服在地,仿佛死前正在进行祷告。
在刚刚的十几分钟内,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走廊,一齐跪下,一齐死去,而我毫无察觉。
该死,格雷本来就不靠谱,我的感知力竟也随着身体变化衰弱至此,没了魔力什么都做不到。
见此情景,梅丽僵在了门口,呼吸骤然加速。格雷握住她的手,道:
“有我在,没事的。走吧。”
梅丽的呼吸顿时平缓不少,眼神重新聚焦。格雷干的好,但你也给我注意点,别对别人的爱人出手。
梅丽避开尸体,在格雷的支撑下迈开步伐。我和亚当紧随其后。
整个教堂都沉浸在死寂中,只有我们的脚步和心跳在响动。深蓝色的墙壁在此刻显得格外不祥。
我们穿过走廊,转过拐角,经过一具具跪拜的尸体,来到一处通往地下的楼梯前。
梅丽在楼梯前驻足,低声道:
“楼梯下有两扇门,秘藏厅就在第二扇门后面。它们平常都锁着,我找下……找下钥匙。”
楼梯旁的墙壁上立着数台壁灯,但此刻已经全数破碎,发不出半点光芒。
墙壁上布满了血色的手印和笑脸,一路向下延伸,最终消融在阴沉的黑暗中。
涅克罗斯,你选了个不错的葬身之地啊。
梅丽慢吞吞地翻动口袋,掏出一串钥匙。她毕竟有心理阴影,肯定极其不愿意下去再临梦魇。
嘛没事,你和亚当就安心和格雷待在一起吧。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们涉险。
我伸出手,道:
“做的很好。钥匙给我,我去探探。格雷,你在这保护好他们。”
格雷拿走钥匙,略带愠怒地俯视着我。
怎么了?以前不都是这么分工的吗?
“精灵小姐,希望你别忘记。涅克罗斯可以拟态成任何人,我们不能分头行动。”
“也希望你别忘记,我和亚当结有唯一性契约。你不是可以借此验明真身吗?”
“那是为了玩笑做的铺垫,我并没有检测的能力。”
“这样啊,那么……”
我指了指亚当,道:
“当‘我’从秘藏厅出来时,就请亚当检验下印在体内的契约。若我战败身死,契约自会崩毁。没问题了吧?”
格雷瞳孔微张,似乎有点惊讶,接着眉梢挂上笑容。
“没问题了。静候你的消息。”
格雷将钥匙递给我。我伸手去拿,又被亚当按住手腕。
他额头青筋暴起,瞪大眼睛看着我和格雷,道:
“怎么可能没问题!西尔维娅,你上次几乎死在那畜生手上,绝对不能一个人去!
“还有威尔逊,你没听到刚刚的预言吗?你不是勇者吗?为什么不自己去?”
这是在关心我吧?挺高兴的。
“亚当,冷静点。格雷不擅长打遭遇战,而我有与涅克罗斯对阵的经验。”
“别说的这么轻巧!你……”
说到一半,亚当的上下嘴唇忽然不自然地碰在了一起。他呜呜作声,试图用手扒开,脸涨的通红,却徒劳无功。
施法的格雷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钥匙抛给我,笑道:
“安静,亚当,不要干涉别人的决定。精灵小姐,你这次不会输吧?”
“当然,我会赢。”
我握紧钥匙,随口回答一句,走下楼梯。
……
我提着冰剑,一步步踏在越发昏暗的台阶上。
有了魔力强化,我的视野哪怕在深海里也该能清晰无比,可现在却渐渐被黑暗萦绕,只看得清几个攀附在墙壁上的轮廓。
不过,听力在这种死寂的角落倒是尤为管用。起先,亚当的呜咽、格雷和梅丽的低声对谈还能传下来,但很快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是否有一双脚无声无息地跟着我?是否有眼睛在某处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连我都不免被这些问题缠住。
不过,没关系,多来点吧。环境越是莫测凶险,我待会也会显得更加帅气,离我心目中的勇者形象更近一步。
很快,我摸到了一扇冰凉的石门。我找到钥匙孔,打开锁,将石门推开。
视野顿时亮了起来。
眼前是条一尘不染的笔直长廊,壁灯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
如梅丽所言,走廊的尽头是第二道石门。它通体漆黑,星星般的白亮水晶嵌在其上,环绕着小小的钥匙孔。
和梅丽说的不同,石门现在半开着。
一道男声自门后传来。他高唱着赞美诗,声音洪亮高亢,满溢着幸福和喜悦。
……这里有人?
我捏紧武器,悄无声息地飘进石门。
一名老年男子正在房间中央放声高歌,脸色红润健康,神采奕奕,身披着一套质地细腻的深蓝色法袍,显然便是此教堂的主教。
若非他只剩下了左半边身体,器官骨骼清晰的截面还在淌血,我一定会为他的表演鼓掌。
我两三步跃至“主教”身边,轻挥冰剑。“主教”无声地化作血雾,飘散开来。
然而,歌声却仍未停止,还变得越发扭曲尖利,像十几个人在四面八方齐声大笑。
我懒得陪涅克罗斯玩木偶戏,径直走向房间中的一根根水晶棱柱。棱柱上开着抽屉,抽屉上则写着标签。圣物一定就存放在这些地方。
我保持警戒,在笑声中快速检查着棱柱,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星神的圣水……就是这个。”
涅克罗斯所有符文的本质都是相同的:模糊生与死的界限。
作为全知的明智之神,星之神的圣水天然具有界定、划分的作用,可以让涅克罗斯的所有魔法无效。
眼前的这个棱柱少说有十个抽屉,里面应当都是圣水。我挥动手腕,将所有抽屉用冰剑一齐勾开。
抽屉里的确放着一个个玻璃瓶。然而,瓶内装的并非圣水,而是赤色的血液和肉块。
啧,涅克罗斯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圣水,并将其破坏。难道她就是为此才袭击教堂的?
无所谓了,就来场公平决斗吧。
我握紧冰剑,散开魔力,高声道:
“出来,我的好歌唱家好小丑,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没有回应,只是笑声更加猖獗。这家伙应该不至于怕我吧?
我正要再次叫阵,却忽然若有所感。
和亚当的契约,在刚刚那一刻,稍微松动了一下。
……该死低能傻叉弱智的白痴格雷,你这废物都保护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