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咕嘟。”
脆响和吞咽声后，本就昏暗的走廊彻底陷入漆黑。我的耳边首先响起梅丽的声音。
“怎……怎么了！周围突然黑了！”
接着是威尔逊的：
“冷静，梅丽，壁灯被灭了而已。我这就点亮四周。”
眼前出现一团火光，前勇者和修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威尔逊望向我，道：
“亚当，你还好吗？为什么不说话……哦，对，我马上给你解开禁言咒。”
我张开嘴，回答他：
“我没事。”
我的魔力有点不稳定，不过还在正常的波动范围内，应该不要紧。
自西尔维娅走下楼梯，已经过了……约莫五分钟？
周围没个钟表，时间又被氛围弄得迟钝干涩，所以我也不太确定这估算是否准确。
火光映照下，梅丽的脸庞格外苍白。
她颤声道：
“为什么会灭？涅克罗斯来了吗？那那名精灵……”
她的话说到一半，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无声无息地走上楼梯，走入火光。
是西尔维娅。
“我没有受伤。涅克罗斯根本就不在秘藏厅内。亚当，契约刚刚有点震动，你没事吧？”
精灵一边说着，一边径直向我走来。
威尔逊轻抬手中的权杖，一道黄金墙顿时席地而起，拦住了她。
前勇者冷眼看着精灵，精灵也怒目回瞪。
威尔逊道：
“还没验明真身，不许接近。亚当，你的契约正常吗？”
我答：
“没有问题。她是真的西尔维娅。”
金墙化成粒子，消弭在空气中。
威尔逊露出轻薄的笑容，道：
“真是失礼了。不过，精灵小姐，既然涅克罗斯不在，你为什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她只是‘刚刚’不在而已。那家伙比我早一步潜入了秘藏厅，并破坏了圣水。另外……”
西尔维娅举起冰剑，指向威尔逊，道：
“壁灯什么时候灭的？灭了多久？”
威尔逊原地驻足，道：
“就在一分钟前，差不多灭了几十秒。
“我能感受到魔法的残秽，是施法者熄灭了壁灯。我亲爱的精灵小姐，你对我举着剑，莫非是怀疑涅克罗斯混在了我们三个之中？”
西尔维娅微笑道：
“是的，格雷先生。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您用黄金的结界封锁了整间教堂，想不被察觉地离开非常困难。
“然而，若是能够混入我们之中，她便能够名正言顺地离开。壁灯熄灭，不正是她为此制造出的机会吗？”
的确，这想法很有道理。
而且，一旦察觉到了这件事……涅克罗斯的身份其实就很明显了。
威尔逊显然也意识到了。四面金墙再次卷起——只是，这次困住的是梅丽。
梅丽吓了一跳，不安而紧张地缩起肩膀。
威尔逊没有分给她一点视线，而是注视着精灵道：
“我还不至于在十几秒的间隙被无声无息地打倒，而且这黄金魔法便是最好的身份证明。亚当和你又相互担保。有嫌疑的只余修女小姐一人。”
梅丽的表情惊惧而绝望。几分钟前还在和心上人聊着轻松的恋爱话题，现在却要被他杀死，心有不甘也是在所难免。
我道：
“请等一下。也许我或者西尔维娅已经被打倒但没被杀死呢？
“这样一来，我和西尔维娅建立在契约存续与否上的担保就没有意义了。”
西尔维娅有点傻眼地望着我。威尔逊回答道：
“根据审判庭留下的档案，涅克罗斯从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能杀尽杀，连契约者本人在最后都会身魂坏灭。所以，不需要考虑那种情况。
“没有异议了吧？”
“不对！我没有被替换！我不是一直就在您旁边吗？”
梅丽如梦初醒般喊着，同时徒劳无功地锤击镂空的金色囚笼。威尔逊笑道：
“抱歉，这可不构成反驳。修女小姐，您若想为自己辩护，首先必须提出更有力的嫌疑人。”
“才没有什么嫌疑人！说了半天不都是以‘涅克罗斯混进来了’为前提吗？这完全就只是个不可靠的推测啊！
“您……您要用这种前提杀人吗？”
“是的。”
威尔逊回答得毫不犹豫，让梅丽惊得哑口无言。他不再笑，眼带慈悲道：
“若这推测错误，您将无辜地死去，我也为此心伤。但如果这推测正确，横行数百年的邪恶精灵便能得到制裁，再无法为祸世间。”
威尔逊走近束缚梅丽的囚笼，伸出手，和梅丽的手隔墙相贴。梅丽仰视着他的脸庞，眼中的愤怒和恐惧渐渐转为迷茫。
威尔逊继续道：
“您是仁慈星神的子民，也亲眼见证过涅克罗斯的暴行，而您现在有机会亲手将它的命脉掐灭。
“生死间的恐怖的确骇人，可我们都是羸弱的凡人，早晚需要面对它。
“我见过很多死亡，因此可以断言——若您苟延残喘几十年，在病榻上死去，绝对不会安心，绝对会充满恐惧。”
“相比之下，您不觉得在践行神的意志，拯救世人的壮行中实现自我更能安心吗？”
梅丽握紧胸前的吊坠，喃喃道：
“请您……为我……”
威尔逊微微欠身，学着信徒的模样在眉心点了几下。
“我将为您祈祷，我将永远地记住您。”
梅丽的脸颊颤抖了几下，接着咧开嘴角，与威尔逊对着微笑。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
“稍等，别着急。”
说话的是西尔维娅。
她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对格雷道：
“我仔细想了想，有办法可以确凿无疑地检验梅丽的真假。”
我和威尔逊同时因惊讶挑起眉毛。威尔逊道：
“精灵小姐，你总能给我惊喜。请说说看？”
“先让亚当和我切断契约，然后我再跟梅丽试着签契约。精灵无法与精灵契约，若这个梅丽真是由涅克罗斯所扮演，那签订仪式自然会失败。”
威尔逊道：
“这可未必。虽然我们至今为止一直没讨论过……但能够扮演他人的并非只有涅克罗斯这个精灵，还有与她共享符文的现任契约者。”
“无妨。若她真是契约者，我也能因为符文共享看到她体内的涅克罗斯符文。真正的梅丽可不会有那种东西。没问题了吧？”
威尔逊沉默片刻，露出戏谑的笑容：
“有问题。精灵小姐，你是使用唯一性契约的高阶精灵。即使你在发现不对后马上切断契约，符文还会在对方体内留存相当久。
“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拥有哪些符文，但绝不允许敌人有机会染指它们。”
“……哈啊。真是的，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西尔维娅握住威尔逊的黄金权杖，将它的末端架在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上。
“请您在我身上布下恶咒。若那种情况出现，您就触发恶咒，把我杀掉好了。共享的符文自然会因我的死亡而消失。”
周围静了下来，只有照明火球的燃烧声在沙沙作响。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焦在西尔维娅身上。
威尔逊眯起眼睛，语带不快道：
“就我所知，你和梅丽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和救过的大多数人，都只见过一次面。”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威尔逊忽然笑了起来，用权杖在西尔维娅的脖颈上轻点一下。
“你说的是。请放心，我保证会做的干净利落。”
“这点我毫不怀疑。亚当，我单方面强行解除契约会有点麻烦，你配合一下。”
西尔维娅钴蓝色的瞳孔不断在亮暗间闪烁，想来是在不停试着解除契约吧。
数次失败后，她有点困惑地望向我：
“亚当？怎么了？”
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名叫西尔维娅的精灵，你做的非常好。
为了表示敬意，我就卸掉伪装，为你献上最绝望的死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