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保持着微笑,右手点上眉心,做出信徒祈祷的姿势。
接着,她捏起一块肉,将面部的皮肤保鲜膜一般撕下。
……这么一回事吗!
我牵引魔力,疾冲至“亚当”身前,挥刀下劈。冰结的剑刃势不可当,从颅骨一路切到胯下,将它一分为二。
既没有鲜血溅出,也无内脏滑落。被斩开的断面光洁无比,不见血管骨骼,宛若婴儿的皮肤一般白皙红润。
与此同时,“亚当”的左右半身竟同时伸出超过十只手臂,要拥我入怀。
意思是想和我打近战,幽默。还有,别顶着亚当的体态*骚扰。
我握紧剑柄,旋身挥剑。触之即死的寒光随之照亮了我的身侧,将“亚当”的肉体斩做血雾。
然而,这血雾却并未随风散落或飘远,反而有自我意识一般径直袭向我的七窍。不仅如此,我脚下的地面竟也骤然开裂,要将我吞入其中。
我猛踏空气跃到一旁,同时转动剑刃,将血雾强行吹散。接着,我调用虚执符文,构筑出无形的法力之手,将血雾尽数拍死在墙壁上。
即便已被切割粉碎至此,黏在墙上的血肉仍以惊人的速度凝聚成块。我锻出两把冰矛投掷而去,几盏壁灯却忽然弯曲伸长。它们被冰矛砸的粉碎,却也让冰矛的轨迹稍稍偏移,没能命中肉块。
攻击完全没起效啊。不仅如此,壁灯、地板这些死物也开始与我作对。
看来涅克罗斯模糊了它们的生死概念,让它们活了过来,变成了自己肉体的一部分。
我锻出数把冰剑,用虚执符文握好,正要发动下一轮攻击,身后却传来格雷的高喊:
“让开!”
我只得暂避锋芒,跃步回到格雷身边。不用说,这人还是一样的没创意。
“炎枪术!”
炽烈耀眼的火光照亮了走廊,空气顿时烧灼起来。数根狂躁燃烧的炎枪一齐砸上墙壁,爆炸声不绝于耳。烟雾散尽,墙壁被炸的焦黑破碎。
格雷低声道:
“干掉了吗?”
你非得说这台词吗。果不其然,墙壁下,一团肉色的球体已经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生出眼睛和手臂,渐成人形。
见炎枪术无效,格雷立即宕机。他手中的魔力团不断变色变形,大概是在犹豫要用哪种魔法组织攻击吧。
我也趁机整理下情况好了。
体内的契约还在,魔力也没有衰竭。
虽然不知道涅克罗斯为何手下留情,但亚当无疑还活着,大概是被打晕嵌进地板或者墙壁里了。战斗结束后再找他也不迟。
然后,看这魔法的熟练程度以及打起来的手感,敌人就是涅克罗斯无疑。她的契约者似乎没跟着来,否则早就一齐反击了。
最后剩下的问题,就是处理她这坨打不死的橡皮泥。
她虽然能把周围的活物死物同化视为自己的身体,但受魔力和格雷的结界所限,同化范围不会超过这个教堂。
另外,涅克罗斯的魔法无法操作灵魂的形态。只要找到她存放灵魂的位置,并在她转移前加以破坏,就可以真切地杀死她。
有会各种搞人小魔法的格雷在,应该不会太麻烦。
我确认了一遍早就想好的战略,道:
“格雷,用……”
“我知道的,大炎枪术!”
我的声音淹没在轰鸣的爆破声中,视野也被夺目的强光占据。格雷甩了个超大的炎枪出去,将半个教堂都炸成了焦炭。
你知道你的那个!
为了节省魔力,我只在必要时强化必要的器官。猝不及防之下,我被爆破弄得一时目盲耳鸣,数个呼吸后才勉强恢复。
我赶忙望向格雷。他虽然仍站着,脖颈却已经被拗断,露出森然的白骨,头颅被彻底掀了过去贴上脊背,眼睛望着身后。
他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在地上。
这个……这个白痴啊!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接近。
我头也不回地两脚踏地,跃到一脸呆滞,耳目被大炎枪术震的流血的梅丽身边,这才旋过身子,望向来时的方向。
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她的皮肤褶皱而光滑,肌肉强壮而柔软。她衰老又年轻,同时散发着入土的腐臭和刚诞生的血气。
这些矛盾的形容不是在描绘我的“感觉”,而是单纯在描述她的客观外貌。
她将婴儿、老人、男人、女人、瘦弱者、壮汉、平民、贵族等等不知道多少个人的躯体各取下来了一小块,缝合在了一起并赋予生命,造出了这个怪异的恶物。
她并未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皮肤上生出十几只眼睛,像个X射线机一样瞪视着我的全身上下。
有点恶心。但我想等格雷复活,也想准备plan B,所以爱看就看吧。需要我摆姿势也请说。
数秒后,她似是满意地闭上了大多数眼睛。
接着,她的皮肤变形变色,肌肉膨胀,头发缩短。数个呼吸间,她身上不协调的部分相互统一,变为了“一个”人。
这并非独立于“模糊生死”的变形能力。她是将百年来残杀的海量人类存储在类似于哆啦a梦的随身空间里,然后取出合适的部件拼凑出外形。
这是个年轻男子,白发蓝瞳,身高比我略高一筹,面相与亚当十分相似,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要说的话,西尔维娅要是有个哥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虽然精灵没有家人啦。
涅克罗斯咳了几声,每次的声线都有所变化,最后固定在了一个富有磁性的男音。
她捡起一件法袍披上,道:
“我参考你与你的契约者,构建出了这个形象。
“就我观察,人们大多会亲近与自己相似却不同的形象,若是加入一些恋人的要素更是事半功倍……你觉得如何呢?应该不会让你紧张了吧?”
呃,问我吗。
明明刚杀了一教堂的人,藏起亚当,折断了格雷的脖颈,她倒是表现的非常亲和,像是在买菜路上与邻居搭话。
“挺不错的。我姑且问一句,你就是涅克罗斯本人,而非她的契约者吧?”
“是的。我名叫涅克罗斯,生与死的精灵。你的名字是?”
她似乎想要聊天,不错。
即使不需要拖延时间,我其实也挺喜欢和敌人聊天的。
打斗厮杀说到底是粗糙直率一点儿的交流方式,和言语没有本质区别。
“我名叫西尔维娅,冰结的精灵。你远比我强大,为什么要袭击教堂里的弱小?”
“自是为了污染星神的圣水。我确实要比你强大许多,可不过也是一介脆弱的生物。
“若是前勇者携着圣水攻来,我实在没信心能顺利推进仪式。要喝茶吗?”
“仪式……指的是获取完美肉体的三眼仪式?”
“是的。有意识以来的数百年内,我帮许多人完成了一次又一次仪式。然而,最终得到的肉体总是差一口气。你觉得原因在何处?”
格雷还没复活吗,跟我打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因为献祭的人数不够多?”
“不。献祭只是向神明展现决心的手段而已。仪式之所以未能成就完美,是因为我选的人求生欲不够纯粹,掺了杂念。
“有的还心怀爱情,所以爱情凋零后便死亡;有的为仇恨蒙蔽,所以杀灭仇敌后就土崩瓦解。
“我渐渐明白了。要求得永存不灭的肉体,必须找到心无旁骛,为了存活本身而存活的人。”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多活一段时间而折腾这么久?”
“没错。西尔维娅,我看得出来,你虽没有经过多少年月,却也已经大限将至。不出一年……不,十个月,你就会感官昏聩,肉体崩解,最后在完全失去神智后丑态百出地死去。
“不过,如果与我……”
我向她举剑。
“先说好,我对永生兴趣不大,倒是对勇者的美名心向往之,绝对不会跟你合作。
“为了生存反而把其他欲念抛弃,在我看来完全是本末倒置。”
盯着我沉默一会后,涅克罗斯笑了,脸上泛起狂热的红晕。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别这样,只有打算施展手艺活的宅男才会这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