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像蚂蚁一样啊……！”
艾米丽一边在桌上摆放着药剂，一边嘿嘿笑着，在我旁边说着有点不妙的发言。
不过如她所讲，眼前的城镇广场聚了令我眼花缭乱的人数。
上周还显得相当开阔的场地，此刻已被各式各样的临时摊位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一条条狭窄、弯曲的通道供人通行。
穿着五花八门、头上或衣襟上佩戴着鲜花或彩色饰带的人们在其中摩肩接踵地穿行，孩子们则像灵活的小鱼一样在摊位和人群的缝隙间追逐嬉戏。
交谈声，笑声，叫卖声，乐器声此起彼伏，和各类浓郁的食物香气交织成网。
可谓是“热闹”这一词汇的具象化。
教堂里的惨剧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欢笑和香料覆盖，埋入土中。
毕竟是和平时代的第一个祭典。大家都希望能够向前看吧。
广场正中央，那个毋庸置疑的焦点位置，矗立着一座高出地面约三四米的石制平台。
它由光滑的米白色石块精心砌成，看起来坚固而庄重。平台的基座上，清晰地雕刻着象征星神的多角星徽记，
此刻，平台下方已是人头攒动，无疑是整个广场上人群最为密集之处。
再过一会儿，等太阳升到预定的高度，金焰子爵和教会的主教便会登上那座高台，分别为这座小镇献上来自领主和神祇的祝福，并正式宣布祭典的开始。
不过，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事，今年主教估计是没法来了……大概会由某位地位足够、足够虔诚的信徒代劳吧。
“别着急。等祭典开始，大部分人就会散开去各处啦。”
“哥哥！别说得事不关己！快把南瓜灯点好！彩带系好！”
艾米丽从家里翻出了一张绣满麦穗的桌布铺在摊位的木桌上，看去便让人心情愉悦。
她还不知从哪家哪户讨了个南瓜雕成灯。此外，她还准备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丝质彩带，打算系在那些装着魔药的玻璃瓶颈上，增加节日气氛。
换我来肯定不会准备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超麻烦。而且魔药本身已经够有魅力了，不需要别的东西增色。
但实际装点好以后，节日的气氛顿时浓了几分，让我也不由跃跃欲试地期待起来。
“是。”
折腾完我以后，艾米丽又将矛头对准另一位：
“不许偷偷把花环摘下来！也别老想着把裙子往下拉！现在这样最好看！”
西尔维娅当然也在我们的摊位后。
在艾米丽的撺掇下，她换掉了平日里的银色长裙。
现在，她身上穿着一件大概是从镇上服装店租来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绣着银色星辰图案的围裙式罩裙。
高腰线的位置系着一个暖棕色的、能清晰勾勒出美好曲线的短款束腰马甲。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白色的发间，戴着一圈由金黄麦穗、白色满天星和银色小星星饰品精心编织而成的花环。
这身打扮……怎么说呢，确实是将艾米丽口中的“可爱”与某种不经意流露的“性感”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此刻，西尔维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可爱的红晕，眼神有些羞赧地躲闪着，双手正不自觉地、徒劳地试图把那并不算短的裙摆再往下拽一点点。
我本来想阻止的，但实在太有趣了。对不起。
“艾米丽，真的有必要吗？”
“非常必要。您只要站在这里，销售速度就会快上一半。”
可爱程度是平常的两倍，收益却只快了一半。这就是残忍的边际效应。
“是，是吗。那我待会跟亚当逛的时候再换衣服好了。”
艾米丽手一滑，险些将几瓶魔药掉在地上。她面无表情地望向我，道：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抱，抱歉。因为你一直在专心准备摊位，我没找到机会说。”
“在我拼命吆喝赚钱的时候，你们俩要卿卿我我地逛祭典吗……？”
她开始用不像兄妹的目光看我了。西尔维娅忙上前解释：
“我们会在帮忙卖完后再去啦！只是朋友间逛一逛而已，不会有什么暧昧的要素！而且亚当，你不是说邀请了艾米丽只是被拒绝了吗？”
我是说了，也仅仅是说了而已。
“没事，没关系，我本来也约了其他人……就让他抱着抛弃妹妹的罪孽后悔一生吧。哥哥，我现在宣读对你的判决。”
艾米丽阴着脸走向我。我展现作为兄长的威严，诚恳道：
“请您手下留情。我已经真心悔过。”
艾米丽狡黠一笑。
“是吗。你来帮忙把我那份工作也干了吧！本小姐要先你们一步，去好好享受这个期待已久的祭典啦！”
她踮起脚尖，鼓励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跑开摊位，留下我和西尔维娅二人站在桌后。
干的好！以后叫她姐姐好了。
人群中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道耀眼的淡蓝色光柱自万里无云的空中降下，落在广场中央的石质平台上。
金焰子爵站在平台中央。他面色红润，身材挺拔，一扫在教堂向我吐苦水时的颓然情态，面对着台下欢呼的男女老少，高声道：
“星神见证，大地为凭！诸位邻人，诸位朋友！正是你们的辛勤与汗水，共同铸造了今日的富足与安乐！愿我们永远敬畏大地，感恩星辰！
“愿自然的恩赐与繁星的指引，让这片土地永远幸福！”
他说的内容其实有些绕口，充满了贵族式的腔调，但那声音确实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个角落，这就足够了。
话音落下，下方等待已久的人群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掌声，一层层地向外翻涌扩散。
祭典开始了。
……
“这就是那个‘圣心暖流’吧？我找了很久了……喝了它我就能长出头发对吧？”
“不，您说的那是传说中治愈百病的秘药，用来治脱发也太浪费了。这瓶是‘同心暖流’，顶多让您头皮发暖，产生有头发的错……”
“没错！您看，只是嗅到它散出的香气，您就已经长出头发了哟。”
西尔维娅打断我的话，一边向摊位前的光头大叔推销魔药，一边偷偷用惊人的精度施展治愈魔法。
“哦哦哦……好像是真的！我的头顶真的变得毛茸茸了！药剂师小哥，你太牛了！”
大叔惊喜交加地摸着自己头顶刚冒出的一层细密柔软的短绒毛，喜笑颜开，二话不说掏钱买下了那瓶“同心暖流”，心满意足地走了。
虽然卖的出去是很好，但这办法……
我压低声音，在西尔维娅耳边道：
“西尔维娅，你这属于欺诈吧。”
“欺、欺诈？！这叫对彼此都好的善意谎言啦。难得过节，就让大家都开心一点呗。好啦客人来啦！”
见到大叔身上发生的奇迹，更多客人一拥而上，兴奋地诉说着各自的小小愿望。
“我想要能让我跳一整晚舞的魔药！”
“有能让我儿子学会魔法的魔药吗？”
“我想要老板娘亲自喂我魔药！”
除了最后一个这种不识好歹的请求，西尔维娅几乎全都用各种小花招混过去，在达成对方心愿的同时推销出了魔药。
我负责在一旁装模作样调配魔药，作高深状。据艾米丽说，这也有助于提升销售速度。
原本堆满桌面的瓶瓶罐罐迅速减少，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在太阳下舌绽莲花几个小时，西尔维娅的脸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从额头到小巧的鼻尖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汗珠。几滴汗水自她柔和的面部曲线滑落，划过脖颈，落入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领口。
她意犹未尽道：
“好久没参加这种活动了，真有趣。人果然是社会动物啊。”
“热热闹闹的感觉确实也不错。但就我而言，和你在房间里独处时更安心。”
西尔维娅触电般地退后了两步，又怕伤到我似地走了回来。
真可爱……好想把她按在墙角里看看反应。
呃呃，冷静。
“亚当，请你别这么肉麻……而且不是你邀请我来祭典的吗。”
重点当然是在“你”而非“祭典”上。我总不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一天吧。
换成是别人，哪怕是个美若天仙家财万贯的美少女邀请我，我也宁愿在家做魔药。
正想着，银铃般悦耳的女声怯生生地飘入我的耳中。
“那个，我听说这里的魔药非常灵验。请问有能够让我变聪明的魔药吗？”
我望向摊位前，一位美若天仙的美少女顿时映入眼帘。
她披着一头柔顺的亚麻色长发，身材纤细瘦削，皮肤如瓷器般苍白细腻，甚至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她的眼神清澈但怯懦，精致的五官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与祭典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不是，真来啊。
我本打算等西尔维娅接待，但她很没礼貌地盯着人家看，嘴角还隐约流了点口水。
虽然这样我也很喜欢，但你已经吓到客人了，还请注意形象。
我道：
“抱歉，魔药已经售空了……不过，或许我们能帮你解决麻烦？”
少女的目光犹疑片刻，放低声音，道：
“我在找……那颗眼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