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栽倒,温热的鲜血浸染了小路干燥的尘土。
头颅顺着坡度滚了几圈,撞上了一名路人的脚后跟。他低头看了看,露出茫然困惑的表情。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悲鸣在身侧炸响,是罗斯玛丽。她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干,身体一软,颓然向地上瘫倒。
我及时扶住了她。但女孩的尖叫,彻底引爆了凝固的空气。
“死……死人了!”
“头,头掉了!”
“杀人了啊啊啊啊!”
恐惧瘟疫般蔓延。
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轰然炸开,受惊的兽群般四处逃窜。
然而奔走者中,又不时有人忽然动作一顿,露出微笑……接着头身分离。
一时间,尖叫、哭嚎、桌椅倾倒的巨响、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死亡的阴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将庆典残存的欢乐彻底染黑。
彩带被踩断,食物酒水翻了一地,破碎的魔药瓶流出五颜六色的液体,混杂着血污,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精心布置的舞池周围,转眼间化作一片狼藉的地狱。
艾米丽脸色惨白如纸,呆立在原地,显然被吓得不轻。亚当状况稍好些,但身体也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紧紧地靠在我身后。
罗斯玛丽精神濒临崩溃,呼吸急促得像只濒死的鸟雀,肌肉不自主地痉挛着。
这孩子恐怕陷入了某种恐慌症,完全不行了啊。我干脆将她击晕,交给亚当。
“亚当,带罗斯玛丽和艾米丽回去。”
亚当的眼神重新聚焦。
“不行!我得留下来,不然你……”
“现在不是空谈预言的时候。我和格雷会处理好,别添乱。保护好她们两个。”
亚当咬紧嘴唇,眼睛圆瞪,似要激烈争辩,但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是。”
“很好。银叶坊的摊位有魔力恢复药,走前拿几瓶。”
“嗯。”
一声低沉的应和后,亚当不再犹豫,背起昏迷的罗斯玛丽,拉着还有些失魂落魄的艾米丽,快步挤入混乱的人流,向外围撤离。
我锻出冰剑,望向尸体,对格雷道:
“无疑是涅克罗斯在作乱。你有察觉到哪里魔力异常吗?”
事情发生的同时,格雷已招来一只趴在肩上的小鸟,与它低语。
这是鸟形的魔法监控器。
他在全镇范围内投放了许多。它们信息互通,只要与其中一只交流,就能了解全镇魔力的动向。
与小鸟短暂交流后,格雷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地对我说:
“情况有点复杂。镇内有两处明显的魔力异常……一处自然是我们这里,强度很高,残留着涅克罗斯那令人不快的死亡气息。另一处……很微弱,几乎难以捕捉,位置在镇子的中央区域……银叶坊附近。”
“那精灵在两边都有可能出现,应该是分兵之计。精灵小姐,这边可以交给你吧?”
格雷的判断很合理。
镇中心的人流怕是这舞池附近的数倍,每个都有可能藏着涅克罗斯的核心。我不太乐意杀人,又不可能一个个检查过去。
而格雷精通魔法,又已经有了我告诉他的情报,找个核心可说是十拿九稳。
“当然,我没理由输给手下败将。倒是您,可别再一个照面就倒下了。”
“哈,那倒稀奇,我还没有输给过同一个人两次呢。梅丽,抓紧我!”
待沉默的修女抓住他的胳膊,格雷伸手打了个响指。一股强劲的气流凭空卷起,带着他和梅丽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我无暇目送他们,穿过纷乱的人群,从银叶坊的摊位上顺走了四瓶质量上乘的魔力恢复药剂。
很好,补给到手。
与上次在狭窄走廊被伏击不同,眼下这片开阔的舞池广场对我来说简直是绝佳的战场,足以将我的速度和灵活性发挥到极致,不必担心被偷袭或限制走位。
蓝条也充足。论正面作战,我占尽优势。
所有,现在,我只需想办法让人群镇定下来,停止混乱,消除被背刺偷鸡的可能就行。
接着,等格雷处理完那边回来,涅克罗斯便无所遁形,没可能再狗屎运发作死里逃生。
虽然不知道她这次袭击的目的……但定要把这渣滓杀到半个细胞都不剩。
说起来,要平息混乱,找有威望的领主帮忙好了。
我两三步跳入舞池,望向石质平台,但上面只余桌椅,不见一个人影。
领主去哪儿了?见情况危险,跟着护卫逃了吗?
……不,不对,没这么简单。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我握紧冰剑,再次一跃,轻盈地落在高台上。目光快速扫过平台——桌椅虽然翻倒,但地面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明显的战斗或破坏痕迹。
……不像是被邪精灵袭击过的样子。
我转过身,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依旧混乱不堪的舞池和广场。
恐慌还在持续,但尸体的数量似乎没有再增加了。
而且,所有死者的死状都一模一样,都是那种无声无息的断头,显然是同一种魔法造成的结果。
这印证了我的判断。
此地的杀戮只是障眼法,是涅克罗斯事先布置好的、用来引发骚乱、分离我和格雷的手段。她真正的目标,果然是在银叶坊那边?
可是,这种盘旋在心头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我凝神思索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跌跌撞撞地翻过围栏,冲进了舞池,一边挥着手一边朝高台上的我跑来——是艾米丽!
她孤身一人,衣服还算完整,看起来没有受伤,但脸上却布满了惊恐和泪水。
我警钟大作,跃下到她眼前。她眼睛一亮,惊喜道:
“维娅姐——”
我反握冰剑,剑尖斜指地面,横在她与我之间,阻止了她扑过来的势头。
艾米丽动作一滞,停在原地,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对不起。
我紧盯着她,但无论是脸、体态还是衣着,都和刚刚分别时一模一样。
“很对不起,但请先别过来。你没有跟着亚当和罗斯玛丽回家吗?”
提到亚当,艾米丽明显哽住了。她带着哭腔道:
“亚当,亚当他……”
我眯起眼睛。契约没有一丝震动。
若眼前人说出“亚当被杀了”一类的话,我就得先请她睡一会了。放心,不会死人啦。
然而,艾米丽说的话却超出了我的预想。
“……他不见了。”
“……不见了?你们没有一起走吗?”
“我们就是在一起走的!但,但是刚刚,他先背着罗斯玛丽经过了一个转角……明明只是一个转角,但等我过去时,他就不见了!只剩下罗斯玛丽摔在地上!”
我愣住了,大脑飞速处理着这个信息。
一个大活人,背着另一个人,在一个转角处,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了被背着的人?
这不可能!
我猛地抬头,再次环视整个广场。四散奔逃的人群,倒在地上的尸体……
我明白了违和感的来源。
人数不对!
现在还留在这个广场上的人,无论生死,比起骚乱开始前,少了。而且不是少数几个,是少了至少四分之一左右!
但这怎么可能?
涅克罗斯的确能够自由进出所谓“生”与“死”的世界。但她应该因为魔法水平不足,不能将别人拖进去,更何况是如此多的人数!
有强大的法师协助她吗?还是说……
想到这时,我的指尖忽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紧接着,一股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般的剧痛,猛地从契约连接处传来,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契约……契约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亚当……!你到底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