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拐角时,背上忽然一轻。
“唔!”
我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扑倒在地。我慌忙爬起,望向身后,下意识问道:
“罗斯玛丽,你没事……”
问候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前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她醒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吗?在我摔倒的几秒内?
“……罗斯玛丽?艾米丽?”
回应我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我不安地观察四周。阳光温柔,地面一尘不染,仿佛刚刚经过清洁。
惨叫声和奔跑声消失了。渺远的的欢笑声和舒缓的音乐在空中隐约漂浮。
……不对劲。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不由自主地放低音量,重新问道:
“艾米丽?你在吗?”
我紧盯着拐角,静立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我我在。”
艾米丽的声音吹向我的后颈,音调高挑。
我悚然一惊,猛然转身,眼前却依旧空空荡荡。
该死……是某种魔法吗?得回去找西尔维娅……!
我平复心情,将寒气凝聚在掌心做好反击的准备,走过拐角,舞池重新映入眼帘,音乐声和欢笑声也渐渐清晰。
没有遍地的无头尸体。没有惊慌逃窜的人群。
舞池、摊位、高台……一切都整齐得如同庆典从未被中断过。
阳光洒落,彩带轻扬。唯一的异样是高台石座上那个原本属于星神的徽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陌生的黑色符号。
几名穿着体面、面带微笑的乐师站在摊位旁,悠闲地拉着手风琴和小提琴。舞池中,许多素不相识的男女正手牵着手,脸上挂着灵动活跃的欢快表情,随着那舒缓愉悦的乐曲旋转、跳跃。
这景象本该祥和,我却只感到一股寒气从骨子里冒出来。
西尔维娅不在这里。舞池内外,都找不到她那耀眼的银色身影。
她去哪里了?难道也……?
不,她那么强,肯定不会有事的!或许她发现了什么,去了别的地方。
我迟疑之际,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间的少年……是你吗?”
我猛地回头,看到三个人影向我走来。
是达里安,他身边跟着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护卫杰克逊,以及……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本该坐在高台上的现任领主,维图斯·金焰子爵!
与舞池中那些人不同,这三位虽然衣着还算整齐,但脸色都异常苍白,神情肃穆,眼神深处流动着难以掩饰的惊惶与不安。
那是我熟悉的、陷入恐惧之人的表情。
看到他们,尤其是有领主在,我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
我迎上前,道:
“是我。达里安少爷,我们究竟是……怎么了?”
达里安扫了一眼舞池中的人们,摇了摇头。
“舞池附近忽然出现了许多死者,惨叫四起,鲜血横流……着实可怖。
“于是,本人便打算先和父亲会合。然而,恍惚间,死者和尖叫都不见了。幸好还有父亲、杰克逊与你在,否则本人定会以为自己沦入了梦境。”
梦境吗,确实是个合适又没屁用的譬喻,和达里安很配。
领主维图斯·金焰是三人……不,我们四个中最镇定的一位,从刚刚开始就在若有所思地四处张望。
他接过话,道:
“单从景象来看,此地确实与之前的庆典场地几乎无异。只是……老夫这双眼睛有些昏花了。亚当,你参加了之前的初穗舞会,可曾在舞池中见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我惭愧摇头:
“抱歉,领主大人。当时我太紧张了,几乎没看清舞伴以外的任何人。”
领主沉思片刻,道:
“你的舞伴……那位西尔维娅小姐,是一位强大的精灵。你现在能否通过契约感知到她的情况或位置?”
“不,不行。虽然符文还能正常使用,但从刚刚开始,契约本身变得有些模糊不定。”
一直沉默的护卫杰克逊,眼睛忽然微微亮起。
他似乎在舞池中辨认着什么,然后指向最左侧的一位棕发乐师,有些激动地说:
“领主大人!我认识他!那是卡尔,我的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让我去问问他,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领主维图斯看了看舞池,又看了看杰克逊,最后谨慎地点点头。
“好吧。务必小心,我们和你一起过去,保持距离。”
话音未落,音乐声、跳舞声忽的同时戛然而止。
我浑身一凉,转头望向舞池。
舞者们停下了脚步,乐师们停下了演奏。
所有的舞者都停下了动作,乐师们的手也僵在乐器上。
他们的脚或悬在半空,或定在某个舞步的节点。
但他们的脸,几十张脸,全都整齐划一地转向了我们这边。
脸上的笑容如同劣质的面具般剥落,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死寂,只有那几十双意味深长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地与我们对视。
空气骤然变得凝重,我的呼吸不由一滞。不过,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音乐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欢快的乡间小调。
舞者们转回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继续着之前的舞步。
那名棕发乐师脱离队伍,微笑着径直向我们走来。我神经紧绷,立刻将寒气凝聚在掌心,甚至做好了使用第四符文的准备。
但他只是在我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扶住胸前的手风琴,身体略微前倾,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礼节,声音温和地问道:
“领主大人,午安。感谢您赏光。您一直望着我们这边,是我们的演奏有什么不合您心意的地方吗?”
领主维图斯没有回答,只是向杰克逊递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地问道:
“音乐很好。我们想问问,你今天早上……一直待在这里吗?有没有看到早晨的初穗舞会?”
乐师卡尔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甚至还冲我眨了眨眼。
“那是当然!这位年轻的先生不就是刚刚在舞会上夺魁,把丰饶角杯抱回家的那位‘舞会明星’吗?”
我动用全部身心,观察着乐师,但感受不到什么危险的魔力或者符文。他的表情和动作也不像有恶意。
杰克逊显然也有些迟疑,但他还是继续追问:
“那么,你也看见那些断头的死者了吧?”
乐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茫然:
“断头的死者?有哪里死人了吗?”
杰克逊没有立刻回应。他逼近两步,用一种极具压迫力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盯着乐师。乐师被他盯得明显有些害怕,抱紧了手风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杰克逊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原来如此,多谢回答。既然你见到了这位少年,那你应该也见到他的舞伴,那位银发的精灵西尔维娅小姐了吧?”
“当然。萨寇菲格斯,祂就在这里。”
萨寇菲格斯?那是谁?
杰克逊眉头一皱,显然也对这个名字感到困惑,立刻反问:
“萨寇菲格斯?那是谁?我说的是精灵西尔维……”
杰克逊的话语突然中断了。
接着,他朝我们露出一个微笑。
“没错,各位,快走吧。萨寇菲格斯正在等我们。”
说罢,他扔下长剑,走入舞池,和一名女孩共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