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将西尔维娅交给了谁时,我如坠冰窟。
跟在身后的是用舞者伪装成的替身……眼前的才是涅克罗斯本人吗!
“在冥界追踪”只是第一层计策。它早早地扮成了威尔逊先生,等着我自己找上来!
惊慌和恐惧随着魔力一齐涌出。
体内的魔力瞬间透支,视野顿时一黑。五官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随即迸射而出,将我的视野染成昏沉不清的红色。
强烈的恶心感涌起,脚下的地面变得柔软飘忽。
糟糕……魔法使用过度了。但快啊,再加把劲,就差一点了,给我……
“时间停止啊啊啊!”
无形的波动再次扩散,将世间万物掐死在了原位。
与此同时,积压已久的疲惫与痛苦轰然爆发。我再也抑制不住,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四肢百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彻底失去了控制。
不行!站起来!
我咬紧牙关,狠狠掐住手臂,硬生生撕下一块皮肉,用剧痛拉回濒临崩溃的意识。
没关系,还来得及,我赶上了。西尔维娅,我这就救你出来。
三……三秒,过去……
我抹去模糊视线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当抬头望向前方时,血液再次冰凉。
涅克罗斯静止在原地,怀抱着西尔维娅,而它的背后,竟又伸出了第三、第四只手!
在我停止时间之前,这两只多出来的手已径直向我掷出数枚石锥,彻底封死了我的去路。
这混账!它预见到了我会停止时间,竟也学我做好了准备……!
魔力耗尽……也没有时间再制造冰刃拨开石锥了。硬闯过去!
我心一横,轻轻触碰悬停在空中的一枚石锥。它微颤一下,随即恢复运动,呼啸着撕裂空气,将我的左肩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五秒……还有五秒!
不敢再耽搁,我伸手一把抓住所有石锥。它们同时启动,划开我的脸颊,洞穿我的小腿,击碎我的肋骨。
……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疼痛。
我粗重地喘息着,终于来到涅克罗斯身前。这畜生正扶着西尔维娅的后颈,将她的头按向自己胸口,不让我看到她的脸。
七秒过去……
我避开涅克罗斯的皮肤,将手小心地伸入西尔维娅身下。
很好。就这样,轻轻用力,把她抱起来。然后,用剩下的三秒冲进那条小巷,逃开。
“滋啦。”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液体滴上我的手。
我困惑地看去,发现涅克罗斯已在时停前于手中生出骨刺,自后而前刺穿了西尔维娅的喉咙。
每将西尔维娅抬起来一厘,骨刺便会多撕扯她的喉咙一点。
若我强行将她扯出,她即使没有当成身首分离,也再去不了任何地方,失血暴亡。
它分明有时间直接用死之魔法杀了西尔维娅,却用这种方式!
该死……该死的渣滓,我要让你后悔!要宰了你!
八秒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想啊!
永冻寒缚符文……魔力就不能再多一点点吗!药剂,药剂,还有剩的吗?瓶子里,碎裂的玻璃片上……
来人啊!威尔逊!首席法师!领主!达里安艾米丽罗斯玛丽!来人帮帮她啊……
九秒过去。
血……血止不住……
对了,杀了它。杀了涅克罗斯。切掉它的头,中断魔法。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拳头砸在涅克罗斯的脸上。它的脸轻轻向后倾斜,我的拳头则在瞬间血肉剥离,肌肉萎缩,垂回身边。
四肢同时虚脱,我再次跌坐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西尔维娅。
十秒、过去了。
空中的流云重新开始飘动。远处的房子上系了两条庆祝祭典的彩带,彩带随着风轻轻晃动。
涅克罗斯的眼睛恢复了神采。
“亚当·汉默,时间已到,我特别允许你留下一句好听点的话。”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看着它,说不出半个字。
“到最后一刻都如此无趣。那么,去死……”
话音未落,火柱升腾而起,将涅克罗斯与西尔维娅一齐吞入其中。涅克罗斯发出凄惨的尖叫,带着燃烧着的躯体冲出火柱。
然而,西尔维娅却毫发无损,就连脖子上的创口也消失不见。在即将坠到地面之时,一双手将她稳稳接住。
是……真正的,威尔逊,先生。
他露出惯常的自信笑容,腾出一只手,向我伸出。
“亚当,真狼狈啊。我来为你治疗。”
“格雷……格雷·威尔逊!你干什么!”
包含怨恨的尖啸自身后响起。我浑身一颤,侧头望去。只见涅克罗斯带着浑身烈焰,和那些死去的法师一齐冲来。
威尔逊将我一把拉到身边,道:
“别看,没事的。先生们,了结它。”
“是!”
一阵齐声应和后,各式魔法越过我的肩膀,将涅克罗斯与死去的法师们尽数撕裂摧毁。几成焦炭的涅克罗斯在扭动几下,消失在了尘埃里。
就这样?
这就结束了吗?
我花了那么大力气,都没有从它手中逃掉……
几名穿着黑色法袍、别着徽章的法师来到我的身边。
不是达里安组织的过家家团队,是黑曜石法师一团的正式成员。
一名法师道:
“威尔逊先生,它似乎逃走了!”
没能一下子就干掉它。让它逃走了。
我本该为此恐惧慌张……现在却反而有些欣喜。
该死,别这样。太丑陋,太卑劣了。
威尔逊道:
“无妨,保持警惕即可。我已在周围街道布下结界,它插翅难飞。”
“明白!”
在他们交谈的期间,我身上的伤痕也已少了大半。
我尚未从巨大的起落中恢复,面色复杂地望着身边的威尔逊,道:
“威尔逊先生……谢,谢谢……”
“哈,保持这个充满敬意的态度。跟我去银叶坊,大家都在等了。”
“大家……?”
“银叶坊的客人与员工,法师团的人,梅丽,达里安,其他从舞池赶来的幸存者等等。为了安全起见,我将他们都叫了过来。
“还有亚当,你已经能活动了吧?那就别看着,帮把手。”
说着,威尔逊将西尔维娅重新递到我身前。
与在我怀中不同,她既不皱着眉头也不乱动,只是平稳地闭目呼吸着。
她睡着了吗?还是仍醒着?
我犹豫片刻,接过她。
我一言不发地跟在威尔逊和法师们身后,毫无障碍地来到了银叶坊。
这里有许多人,嘈杂又闷热。
人的气息一下子浓厚了起来,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我无心听他们的话,跟着威尔逊上了二楼,来到一处休息室前。
“我把这休息室暂时当成了病房,把你的精灵小姐搬进来。”
“……好。”
我走进房间,将西尔维娅在床上轻轻放下。房间的地上有许多血污,也有许多四散的花瓣。
我喃喃道:
“威尔逊先生,这些花真好看。”
“是吗?那是我的魔法哟。”
“魔法?”
“没错。有些尸体被破坏的太严重,我就只好把它们变成了花。好了亚当,我要给精灵小姐治疗,你来帮把手。”
……算了吧。
“我并不会治愈魔法。这里不是有许多法师吗?您还是找他们帮忙为好。”
威尔逊愣了一下,忽然走近,伸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完全没料到,连忙拨开他的手。
“喂!你干嘛!”
威尔逊露出了有点狡黠的笑容,说道:
“别苦着一张脸嘛,你就是要没礼貌的样子才对味。
“高兴点,你可是救了自己心上人一命啊。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满脑子都是赚钱和喝酒,完全不会为别人着想。”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搅乱了。
我突然有点想哭,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不,是您救了她,我……我什么都没能做成……”
威尔逊无奈地笑了笑,打断我的话:
“嘴真硬。如果有空,帮我去把梅丽和艾米丽叫来,好吗?”
“……是。”
我走出房间。正要关门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头,朝威尔逊先生轻轻低头。
“谢谢您。”
“嗯。加油哟。”
我关上门,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