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失魂落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亚当走远了。
现在,屋内就剩下我们二人了,西维尔……现在该叫西尔维娅。
我可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涅克罗斯还需要准备,亚当的状态不是很好,黑曜石法师团的人还没到齐。
这些必要的演员尚未就绪,你又正好遇到袭击,失去了意识,真是绝好的时机。
从哪里开始呢?我想想……
首先,我之所以会在魔王城下与涅克罗斯签下契约,应该是因为那名糊涂的旅者将吊坠忘在了教堂里吧。
……
二十七年前的秋天,银叶镇如往年一样举行秋收祭典。一名旅者恰巧路过。
他在祭典上喝酒,跳舞,参加游戏。
他外貌想来很英俊,还颇具正义感,对星神的教义和美谈也信口拈来,因此或许还有了一两段露水情缘。
总之,在镇上混了一年后,旅者在第二年的秋收祭典前夕离开了。
临走那晚,他在深夜去了星神教堂。现在教堂在那个点儿早关门了,其实以前也是。不过,也许是因为心地善良,一位火红头发的修女开了门,还和他玩了次祈星仪式。
修女不肯说,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问了什么问题,又交出了什么记忆。
仪式结束,旅者离开。收拾场地时,修女发现有根月长石手杖上多缠了一个“双子星之佑”吊坠,一看就是旅者遗失的。
于是,她出门寻找了那旅者整整一晚,只找到了一堆堆散落的桦树叶,一箱箱码放整齐的苹果,以及在那苹果堆上的我。
于是,我在教堂度过了童年。
印象里,修女就没有对我笑过。只有在谈到旅者时,她的嘴角才会勾起微妙的弧度。
有好几次,我问她我的父母究竟是谁,那名旅者——以及她,是否扮演了某种意味深长的角色。
但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告诉我以后要当像旅者一样的英雄。其中或许还有更久远复杂的因果吧。不过,修女在我八岁时就患感冒死了,所以事到如今也不可考了。
星神有条教义,“母引昔路星,子耀未来光,相依共存”,意思大概是母子最好互相依靠。
修女死后,虔诚的主教先生和修士们参照此条,将她的尸体和我一并埋在了镇边的废弃瞭望塔旁。
不过你猜怎么着,这话说的还真不错。年轻的金焰子爵正好在附近闲逛,也许是打猎或者练习魔法……总之,他把我挖了出来。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阴雨连绵,蚊虫滋扰,以及子爵戴着的、一尘不染的白色手套。
他对旁边的护卫说:
“真是惊人,这孩子竟然还活着。倘若他日后能立下什么功绩,那我们今日便算是见证了一段英雄传说的开端了。”
老实讲,即便修女曾反复絮叨,那时的我对所谓的未来,其实是毫无概念的。
不过不是也挺好的吗?我就试着去当个英雄吧。英雄受人尊敬,有地方住,有美食吃,有女人陪。再好不过了。
我顺势问子爵英雄是什么。子爵说“很难讲。不过,黑曜石法师团的法师肯定是英雄”。
回到镇上以后,我开始自学魔法。
我在银叶坊以及其他一些地方打杂帮忙,有空就偷偷去翻几页魔法书。
有好多孩子对此不太满意,过来找我麻烦,其中还有几名好像从小便开始学魔法的富家子弟。结果而言,他们只是证明了蠢猪还是别碰魔法为好。
于是有些大人也开始不太满意,搞得我连银叶坊的打杂都没得做了。若非魔药店的老板还乐意帮帮我的忙,我大概已经去找妈妈了。
那段时间是有点不愉快。不过,我觉得只要能够加入黑曜石法师团,这些也就烟消云散了。
然后……我想想,到十年前的秋收祭典了。
我接下了帮忙管理和清扫祭典现场的活计。待到祭典落幕,我将自己负责的摊位收拾妥当,顺手摸了几个苹果塞进口袋,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祭典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边。我有点不想离开,就在地上捡了瓶麦酒,逛着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祭典。
我干了一天的活,喝了酒,吃了酸苹果,头脑有点晕乎。
所以,在第一只魔兽出现时,我一时没注意,被咬掉了三根手指。
好不容易杀了它以后,第二只又马上过来吃了两根手指,搞得我都没法握酒瓶了……哈,现在虽然讲得轻松,当时可真是疼死我了。
我那时非常害怕,同时也有点兴奋。
成为英雄的机会来了。
我收拾好伤口,先去了燃起火光的魔药店那边。我没能遇见魔药店老板,但正巧碰见他的妻儿被魔物追着跑。
我救下他们。我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气喘吁吁,状态看起来确实有点儿糟糕,搞得寡言的亚当都开口请我去避难。
随口答应后,我继续在城镇里面转悠,打算再救几个人。
接着,子爵带着一队法师来了。
我问他他们要去哪儿,他说要去剿灭逃向森林的魔族。我就跟了上去。
那魔族……怎么说呢,不过是个毫无气魄与趣味的废物点心,唯独符文颇为棘手,完全不配担当传说故事里的反派角色。
子爵轻松宰了它。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
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原点。那些似是而非的树木仿佛在无尽地循环往复,有人开始声称自己看见了逝者。
渐渐的,整支队伍都开始躁动。此时,涅克罗斯出现了。
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子爵……以及所有人,就同时明白了。
它就是异变的根源。它就是死亡的使者。它会为整个镇子带来终结。
法师们在恐慌中发起绝望的进攻,当然全都徒劳无功。
涅克罗斯没有反击,而是指了一条路。它说,沿着这条路走就能出去。然后,它就离开了。
子爵凝视着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路良久,最终缓缓脱下了手套,面向法师……或许,也包括我在内,说道:
“这条路显然是个陷阱,但我们已别无选择。谁愿意担当先锋?我会任命他为首席法师,即便他为此牺牲,此诺依然有效。”
法师们蠢蠢欲动,却迟迟没有人回答。
所以,我第一个举起了手。在获得子爵的称赞和允诺后,我走上小路,深入其中,然后被魔物啃掉手臂,吞掉内脏,撕开上下身。
子爵带着其他法师从我的上半身前经过,顺利离开了森林。
我努力维持着意识,幻想自己穿着那件绣有金丝的白色首席法师袍下葬的场景。朦胧的视线中,涅克罗斯出现在了我身前。
“真是惊人的执念,你竟还活着。我必须给你一份礼物。”
它对我施了个魔法。于是,我残破的肉体开始慢慢拼合,逐渐消退的意识也渐渐清晰,可以尽情地感受疼痛。
涅克罗斯说:
“你会复活。那之后,你去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我为你下了诅咒。在27岁那年生日,你必会惨死。
“放心,在那之前,我便会再次找到你。那时,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解除诅咒的事宜。”
涅克罗斯离开后,森林里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许多蜗牛从泥土中钻出,缓缓爬满了我的身体。
四天后,我再次从地上站起。回到银叶镇时,子爵正在为新任的首席法师授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