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独自离开，连随行的梅丽都不顾了。
他到底怎么了啊？
我忽然很想冲过去，逼着他跟我打一顿，让这个别扭货好好发泄一通。
不过，训练场中先响起欢呼。
“干的漂亮！”
“看那混蛋的表情……哈哈！”
是那帮年轻法师。见格雷离去，他们纷纷喜笑颜开，自地上爬起，围着罗斯玛丽欢呼雀跃。
人一多，罗斯玛丽本就憔悴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面对格雷的气势也立马萎缩下去，受宠若惊地赔笑应对。
某个时刻，罗斯玛丽忽然和我对上了视线。
“请大家让一下。”
她眼神一亮，穿出人群，施施然走到我和亚当身前，以手抚胸浅浅低头。好可爱……
见到她，亚当不着痕迹地退至我身后。没办法，毕竟你那时有点昏头，拿刀指着人家。后悔了吧，没法像我一样近距离鉴赏美少女。
罗斯玛丽倒是毫不介意，道：
“精灵小姐，药剂师先生……你们也来了呀！我还想着登门感谢呢。”
“太客气啦。刚刚做得很漂亮！你很有才能呢，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听到我的夸奖，罗斯玛丽却是眼神黯淡，苦笑道：
“……我还差得远呢。勇者先生说的对，我习惯了仰仗别人，多少养成了卑怯的性格。”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由阴转阳，继续道：
“请您允许我以您为目标努力吧。我也希望像您一样护佑他人！”
平常被这样奉承，我早就心花怒放了。但现在却只能露出苦笑。
“那就得麻烦您去芜存菁了。我近来才因为行事太过荒谬被朋……熟人批评过，把关系闹得很僵。”
罗斯玛丽顿时轻蹙眉头。
“想必是位严苛古板的中年人。”
南辕北辙啦。
“年轻人也有很多种啦。”
“是吗……至少，我觉得我们这些想要加入法师团的人，绝对不会看不惯您。”
“……谢谢你。训练加油哟。”
“没关系……？”
罗斯玛丽有点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我再次向她道谢，和达里安与首席先生告别，和亚当一齐离开训练场。
……
格雷走得比我想象得要快，像是要赶宴会似的。明明只是跟罗斯玛丽多聊了几句，他就完全不见人影了。
我和亚当晃晃悠悠走到铸币师街，在酒馆里看了一圈，依旧没见到他的踪迹。
一时找不到人，我和亚当在酒馆里坐下，在冲天的酒气里点了两杯果汁对饮。喝完一杯后，亚当忽然用虎口框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空荡荡的玻璃杯。
不许学我。而且我做这动作才没你这么傻。
我问：
“在做什么呢？冥想吗？”
“在试着通过酒化作威尔逊先生，理解他的想法。假如我是他，现在会在哪里……”
“真玄奥呐。我也来试试。”
我同样框住下巴，凝视玻璃杯。映在杯内的脸孔扭曲变化，渐渐成了格雷的模样。
作为私生子出生的迷你格雷。
在教堂中度过严苛童年的小格雷。
希望加入法师团，成为首席的中格雷。
哭着向我结结巴巴地诉说的大格雷。
然后，杀了我，又轻蔑地对我笑的大份格雷。
可恶。
今天认识到的格雷，和我印象里的格雷还差上一步。中途还差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
但是，也就只差那么临门一脚……
“亚当，西尔维娅小姐，早上好呀。”
正想着，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我侧头一看，发现梅丽正站在我身侧。
然而却没有格雷的影子。
“早上好，小梅丽。你不是和格雷在一起吗？”
梅丽略微惊讶道：
“咦？你们看到了？十分钟前的确如此，我在陪他给祭典事件的善后……本来下午还有其他安排的，但他的宿醉……感冒还没好，就先回瞭望塔休息了。”
“不管是宿醉还是小感冒，都能用治愈魔法搞定吧。”
梅丽无奈道：
“是啊，只是借口而已。但他今天确实状态很差，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
“早上去的时候，我就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劝他好好休息……他却开始讲些奇奇怪怪的话，强撑着也要出来。”
“奇奇怪怪的话？”
“是的。我想想……他说‘我比寻常人更加坚强，也要比寻常人更加快乐’所以没事，说要再去抛一次瓶塞。总之尽是些酒鬼的呓语。”
别人不明白，但我知道。那不是呓语，是他记住我的证明。
……我本应该开心才是。但某种莫名的凉意却也随之爬上脊背。
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个？他今天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抱歉，小梅丽，改天再聊。格雷在瞭望塔没错吧？”
“是的，你要去找他吗？”
我腾地站起身，也把亚当拉了起来。
“没错，我和亚当要再去找他聊聊。”
……
我们穿过街道，走过草坪，来到远离小镇的森林边。
瞭望塔依旧沉默地站在林前，磨损的灰白砖块被绿植爬满。
负责结界的花仍在塔顶绽放，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可当我毫不伪装地匆匆穿过结界时，却没有受到一丝阻碍和反击……在我袭击后，他明明应该已经升级过防卫系统才对。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不详的预感逐渐浓重。
拜托……你应该只是在午睡，或者喝醉晕过去了吧？
我和亚当走进瞭望塔，在塔内分头搜寻。
空房间。空房间。空房间。
无论是一层平台的藏品、工坊里散落的书卷、还是客房中那些软的过分的床，都与平常无异。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格雷的影子。
我在工坊内停下，试图在满地的书卷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却毫无收获。
可恶。这个混账……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们还有事情没说清呢！不许擅自结束！
亚当忽然微微睁大眼睛，捡起地上的一份稿纸。
“西尔维娅，看这个！是矿井的地图和攻略计划。”
我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是去找第三颗眼球了啊。地图给我，我去帮忙。”
“我也……不，算了。我在这等他，你要注意安全哟。”
怎么自己拒绝了……我刚要邀请他来着。亚当开时停然后我上去打的模式太无脑了。
算了，反正只是小镇里的普通魔物而已。
“放心。晚上见！”
我匆匆和亚当告别，调动魔力强化足部，循着地图冲入森林，很快找到了矿井。
……然而，此地也完全感受不到格雷的魔力。而且，矿井的入口竟还被层层岩块封死。
我越发烦躁，凝出大剑，将岩块粉碎砸开，冲入地下。
环境昏沉，空气粘稠，通道狭窄，魔物环伺。
不知过了多久后，某个散出的感知符文忽然蠢动，探测到了格雷留下的痕迹。
他果然在这里！
我忙冲过去，没有见到格雷，却找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无疑是他的日记，不过似乎并不是一直和我行进时用的那一本。
册子上面覆了灰尘，显然已被弃在此处一段时间。不过，格雷在其上设了保护结界，所以魔兽无法将其撕碎……虽说如此，它还是会随时间风化。
他到底是想毁了册子还是想让人发现啊。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倒是很有格雷的感觉。
说到底，册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翻开日记，映入眼帘的不是我和他相遇后的旅途……而是更早时候的记忆。
【赛拉提斯的商队今晚遭到魔族袭击。我还是第一次与成规模的魔族交战。其他护卫都死了。】
……格雷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商队护卫。我最初编给亚当的故事就是按此来的。
不，别管这个了。得去找他本人才行。
我正要丢下日记，一阵微风忽然吹过，掀开了之后的、沾了血迹的一页。
【我杀了赛拉提斯家的千金。为什么呢？】
我不由放下剑，接着看了下去。
缺的一块拼图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