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猛然一阵酷烈的灼痛,仿佛被她的话语狠狠剜了一刀。
……冷静,别被这聒噪的蠢货影响!
我将黄金权杖与炎狱权杖再度点亮,杖首魔光大盛。蒸腾着大地的溶金光柱混合着地狱的硫磺气息,再度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咆哮着直冲西尔维娅!
趁着西尔维娅举剑应对的间隙,我顺着这狂暴无匹的能量洪流,朝她放声高呼:
“这还真是绝佳的讽刺啊,西尔维娅!
“喂,你我可同行了四年呐,你却一点都没发现我的恶行。邀请我喝酒、带我去祭典时,你可有想过,正在和最恨的刽子手同流合污?
“而在这银叶镇再度相遇时,你所谓的勇气又去了哪里?你起先可连和我相认都不敢!
“论傲慢愚蠢胆怯,谁敢与你这半死不活的亡灵争锋!”
光柱与巨剑再度猛烈碰撞,掀起狂风。
如同第一次交锋的重演,西尔维娅摧枯拉朽般再次劈开了我的光柱,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与星辰的余晖,向我袭来!
果然啊……但是,这次我特意降低了单次攻击的威力,大大提高了施法速度!
第二道、第三道熔金光柱已然凝聚成形,带着更加炽烈的死亡气息,不分先后地一齐撞向西尔维娅,瞬间便将她左臂的肌肉焚化溶解,森森白骨在高温下烧灼得焦黑——
然后,再度被她劈飞切碎,化为漫天黯淡的尘埃。
我心下一沉,正要故技重施再次转移阵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西尔维娅的脸。
她依旧是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可是,在她那布满血污与尘土的眼角,竟有晶莹的泪水滑落。
“我的确是个蠢材!我明明听过那么多关于你的、不堪入耳的传闻,也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端倪,却还是盲目地选择相信你……”
莫名的烦躁感毒蛇般从喉咙深处涌出,迅速爬遍四肢百骸。
我强行压下这异样的情绪,催动更深沉的怒火,取消了所有防御壁垒,咆哮着释放出第四道光柱!
“知道就好,你这盲目轻信、自以为是的蠢材!
“既然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就少在这里摆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我指手画脚!”
这一次的光柱炽热非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横、令周遭的地面房屋、乃至天际的流云都为之剧烈颤动!
但是,一点寒芒却再次出现,将光柱一分为二。西尔维娅浴血的身影从中跃出,紧握巨剑,刺向我的心口!
我及时唤回壁垒护住周身,可西尔维娅却并未跃开,另找机会。
她高举巨剑,狰狞的伤口随着肌肉的绷紧而飚射出血液,那张被烧焦一半的脸因极致的疼痛和压抑的怒意而扭曲变形,但眼中那狂暴的杀意却随着伤势的加重不减反增,愈发炽烈!
她将巨剑砸向壁垒,震耳欲聋地怒吼道:
“一无所知?格雷,你以为你那点阴湿的心思很难懂吗!
“我去问了修女、克拉拉阿姨、首席法师,又看了你的日记……我早将你的经历知道了解得一清二楚,刻死在心头了!”
我心头怒火攻心,却又莫名慌乱,只能不顾一切地架起壁垒,疯狂地向其中倾注魔力。
这白痴!那帮愚蠢的家伙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而日记?那本日记不过是我为你精心挑选、刻意呈现的一鳞半爪罢了,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继续骂她!挑衅她!狠狠地羞辱她!让她再也不敢玷污“了解”这两个字!
——我在心中对自己如此疯狂地咆哮着,大脑却陷入一片空白,最终却只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闭嘴吧!”
西尔维娅足踏焦土,每一次发力都让地面随之震颤。
她不断地高举巨剑,巨神般泰山压顶般连续不断地砸下重刃。
大地在她脚下龟裂蔓延,空气因巨力的冲撞而发出痛苦的呻吟,沉闷骇人的撞击声连绵不绝,整个广场都因此而凹陷下沉了一大片!
我已将魔力不管不顾地全力投入、维持魔法壁垒。
但是,这面曾经面对魔王都能招架片刻的坚固壁垒,此刻竟在西尔维娅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迸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不好!她的攻势太过凶猛,而我的心神也无法完全集中。必须立刻离开此地,重新调整,重振旗鼓——
然而,就在我刚将掣电权杖从壁垒的缝隙中伸出,试图点亮传送法阵的瞬间,它便被一只鲜血淋漓、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一把握住,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被强行捏成了无数纷飞的金属碎块。
西尔维娅随手扔开权杖的残骸,攻势丝毫不减,巨剑的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风雷之声。
……她的眼泪,此刻也混杂着脸上的污血,不断地流淌而下。
她道:
“你是格雷·威尔逊,旅者和修女的孩子。你的父亲抛弃了你,你的母亲不想也不敢与你相认,你的祖父恨你到几乎杀了你。
“你在孤独与冷眼中度过了整个童年,所以你才不顾一切地想要成为法师,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辱与操纵!
“你因此为了小镇献身,直面邪恶强大的魔族,甚至为此中了注定早逝的诅咒……可领主却背信弃义,将你追求已久的尊严、赖以生存的希望践踏在地。
“我是个迟钝到无可救药的白痴,没错!但只要稍加用心,想要理解你这点破事根本就不在话下好吗!”
巨剑的每一次砸击,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重、更加狂暴。西尔维娅的语气,开始时还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平静,却随着一下下的猛烈砸击,变得越来越颤抖、越来越动摇。
我……忘记了操纵其他的魔法进行反击,忘记了思考任何对策,只是呆然地,在那震耳欲聋的重击声中,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魔法壁垒裂纹密布,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忽然停下了持续不断的攻击,布满伤痕与泪水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悲哀神情。
然后,她猛地挥砸手中的巨刃,将我的壁垒、我自身、连同我身后的半数魔杖,一同斩断、碾碎。
我的肉体再次支离破碎,残躯被狂暴的冲击波高高吹飞,染血的视野在空中不断旋转变化。昏黑的天空、碎裂的大地、仍在熊熊燃烧的小镇、以及一步步向我走来的,浴血的西尔维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