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星塔后,我来到亚当的房间前,轻叩房门。
“亚当,在吗?方便我进来吗?”
门内传来亚当有气无力的回应。
“当然。门开着的。”
居然独处不锁门。你这样在死亡游戏里会领一血哟。
“那我要进来咯?”
“……嗯嗯。为什么要问第二遍啊。”
因为担心你在做奇怪的事啊。毕竟是疲劳旅行很久,终于找到安稳私密空间的青少年。
我小心地推门而入。出现在眼前的是骇人听闻的恐怖景象——
虽然想这么说,但房间很普通,跟我的没啥区别。亚当正一脸失神地躺在床上,身旁散落着一地扑克牌和骰子。
呃呃,这才出门几个月就染上了恶习吗。克拉拉阿姨对不起。
我反手将门关好锁上,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准备修正他的人格。
不过,亚当先一步递来一沓扑克。
从以前就想说了,扑克是否有点破坏世界观?我记得最早的扑克牌好像是在137……
亚当打断我的无聊思考:
“西尔维娅,从里面挑一张好吗?”
我随手抽了一张。哇,是红桃3诶,小红心可爱。
亚当有气无力道:
“是红桃3吧?”
看来只是在做游戏而已。
“的确呢,厉害。你在练习魔术吗?”
亚当的眼神涣散,用吃了两斤菌子的表情道:
“……不,不是。我在入城时坠马了对吧?”
“嗯嗯。你最好尽快学会骑马哟,我也会帮忙。”
“那太棒……不对。我并不是因为‘不小心’或者‘头晕’而摔倒的。当时,我正和加雷斯一起向城门前进,一大堆奇怪的画面却忽然在脑海中喷涌而出,让我一时窒息。”
难道是精神干扰类的魔法……?
“头凑过来!”
我有些紧张,将感知符文贴上亚当的额头。不过,那里只有他止血时给自己上的凝滞魔法的痕迹。
“似乎不是魔法导致的啊。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有很多……全是断续的碎片和影象,甚至还有声音。站在城门中等待的瑟兰德琳女士,你和佩特拉小姐有说有笑地出现在地平线上,夜空下的屋顶花园……还有,你抽出了一张红桃3。
“总之,似乎都是不远处‘未来’的画面。”
预知未来吗……不太可能。
想窥视未来是极其困难的,星神教会花费大力气才能勉强得到一些关于未来的只言片语。
说到此处,亚当顿了顿,仿佛对自己的话都觉得困惑和不可思议。
“西尔维娅,你的第五符文,能够做到这种事吗?”
“应该不行。”
实际上是可以的。只要愿意付出代价,那枚符文无所不能。
顺便一提,我作为“凝滞与冰结的精灵”获得的符文只有4个,它并不是“我”的第五符文。
抱歉啦亚当。我不是想瞒着你,但已经提前和别人约好了,不可以说出关于它的事。
而且,能使用它的人在过去只有我一人,而更换身体后就连我自己都无法使用了。肯定与你的晕预知无关。
我收拢逸散的思绪,道:
“别太担心了。可能只是某种无害的灵体与你重合了一段时间。不放心的话,我明天去找瑟兰德琳小姐问问看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此时此刻,你还会看见幻觉吗?”
“不,差不多停下了。但其实……我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更多东西?”
亚当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望着我的眼神流出了困惑和恐惧。
他轻轻按住额头,眼神开始涣散游移,仿佛穿过我、穿过墙壁,看到了潜藏在房间角落的某种不可见之物。
“是白天,周围非常喧闹聒噪,你在我的身边。我们似乎在一起参观大展览会。
“眼前……是个被人群簇拥、星云一样漂亮的舞台。舞台上,有一位法师站在漆黑的背景墙前,说是要展现最新的幻术魔法。他戴着面纱,我看不见他的脸。
“除他以外,台上还有一个木偶。那木偶没有面孔,做工粗糙,关节处还不能流畅活动。
“法师说,这粗劣的木偶已经被施了魔法。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接近,木偶就会获得对方的外表。台下的观众于是跃跃欲试。法师便顺势邀请了……佩特拉小姐上台。
“佩特拉小姐走到木偶面前,木偶竟真的长出了血肉、骨头、皮肤、乃至衣物,变得与她一模一样,甚至可以模仿她在舞台上走动,挥剑。
“观众们非常兴奋,未来的你似乎也觉得很有趣。法师又陆续邀请了几名观众,木偶也一一变成了他们的样子。
“不久后,法师魔力耗尽,说只能再演示最后一次。你抢到了机会,兴致勃勃地走上舞台。但还没等你上去,木偶就开始变形了。
“这次和之前的每次变形都不同。木偶的表皮不断变化扭曲,变出许多颜色,却久久没有定型……仿佛无法确定接近者的外形。”
我问:
“我没来得及上去对吧?那么,当时有谁接近了木偶?”
“……没有人,谁都没有接近。就连法师本人都站在舞台的另一角,表情困惑。他凑近木偶检查,说它可能出了什么故障,需要重新设置。
“不过,木偶却在那时定型了。
“它变得很高,有……两米以上,可是却又极瘦,像是一棵蜷曲的枯木。它的皮肤变得褶皱不堪,却始终没有变出脸;它披上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踏着一双细长的漆黑鞋子,你说是莫德兰王国的贵族服饰。
“它离开法师,向观众走了两步,将一只干瘦的手高高地指向天空,然后便僵在了原地。
“你,我……观众们全都停止了喧闹,原本人声鼎沸的会场内竟陷入了片刻死寂。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详。但你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问了佩特拉小姐一个我没听见的问题。可她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木偶。
“未来的我发现,不止是她,舞台附近……甚至是分散在整个展览会的观众都停止了一切动作、言语,全部望向了木偶。”
凉爽的晚风吹入窗户,发出低语般的呜呼声。
亚当描述的场景太过荒谬了。佩特拉有很强的异常状态抗性,我无法想象她被洗脑或催眠的场景。
但是,他说的话又非常详实认真,我无法将它归咎于头昏脑热时的呓语。
我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看到的画面到此为止。西尔维娅……你觉得要怎么办?”
亚当倾诉秘密般轻声说出最后一句,然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我马上去联系佩特拉和瑟兰德琳女士。还有,你今夜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亚当犹疑着点了点头。我走向房门,正要推门而出,却感到一丝不对。
门缝外多了一对黑色的鞋尖。
那是黑檀木制的长靴,莫德兰贵族最喜爱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