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法阵仍在莹莹发光，犹如地脉一般搏动不息。洪流般的魔力奔涌其中，让我这个旁观者都不由战栗。
好厉害的射程和施法速度……但这居然是瑟兰德琳女士的魔法？她有这种符文吗？
……算了，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我越过人群，望向那个奇怪的老人。他仍背对着我，但已经站了起来，正隐在人群后，快步向外走去！
这家伙要逃跑！
“佩特拉，亚当，追上他！”
我凝出冰刀时，瑟兰德琳轻柔的嗓音掠过耳畔。
“没有那个必要，西尔维娅小姐。他还在我的施法范围内呢。”
不觉间，瑟兰德琳已经来到我的身旁。在佩特拉的守护下，她以法杖猛敲地面。地上的法阵光芒大盛，
星星点点的涟漪迸出惊人的速度，蛇一般滑向老人，正中他的脚下。
老人明明已经在贵宾区的边缘，此刻却动作一停，以古怪的姿势倒退，回到了原位。他并没放弃，重新站起身又要逃离，可行至一半，便再次顿住，退回原地。
瑟兰德琳柔和的目光落在老人身上，仿佛母亲在看蹒跚学步、不断摔倒的孩子。她轻声道：
“佩特拉，抓住他。注意防护结界的状况，别让他有可乘之机。”
“是，母亲。”
佩特拉信步走向老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手掌与衣物接触到的瞬间，老人身上的衣物颜色便骤然变换，皮肤乃至体型也萎缩、干瘪。
短短数秒内，他……不，它就显出了原型，变成了一尊做工粗糙的人偶。自然，我也能看到它的全貌，每一个细节都非常清楚，不再只有背影。
瑟兰德琳喃喃道：
“……只是个附了魔法的人偶啊。准备真充分。”
说罢，她转向我和亚当，微笑道：
“西尔维娅小姐，亚当先生，实在感谢。有您二位的提醒，我们才会在重要的区域提前布下法阵。”
谢谢道谢。但现在是开感动星坠城大会的时候吗？
我严肃道：
“举手之劳。放出那木偶的人恐怕还在会场附近，请中止展览会，疏散群众，将他找出来！”
“大展览会不能中止，也没有必要中止。至于放出木偶的阴谋家……利昂内尔先生，您不会告诉我自己一无所知吧？它可是您亲自带来的啊。”
不能停止吗……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瑟兰德琳表情不变，声音却带上了寒意。她的话如同一阵飓风，将所有人的注意同时吹到了利昂内尔身上。
代表团内的大部分客人都尚未从精神干扰的影响中恢复，一个个神情恍惚，连我们和瑟兰德琳的对话都没有听入耳中。
不过，利昂内尔的眼神却非常清澈理性，目光笔直地看着我们，手中或脚边也没有钢刀的踪影。
这家伙……我确定他也看到了人偶的正面，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
他刻意保持着严肃的扑克脸，额头上却已渗出汗水。
“我不知道是谁将、如何将那人偶混入代表团的，但可以起誓与它无关！
“他极其巧妙地伪装成了我国法师协会的一名成员，背景与身份毫无问题……你们不也让他顺利进入了国境吗？怎么能指责我未能识破？”
瑟兰德琳收起笑容，以杖点地，道：
“是啊，幕后黑手的魔法水平极其高超，恐怕连全盛期的星坠城内都鲜有敌手。正因如此，您的同僚都不幸被他的魔法蛊惑、控制，陷入癫狂的自裁。
“恕我失礼，您的资历和家族要比魔法水平丰厚的多。我实在想不出，您要如何靠自己抵御刚刚的魔法。”
“……荒谬！瑟兰德琳女士，暂且不论您，那边的精灵和少年、乃至大部分彗星护卫，不也都抵抗住了魔法吗？难道他们都是冠绝一方的强大法师不成？”
瑟兰德琳在指尖凝出一根堪称锋利的木刺，径直划向自己的脸颊。木刺划过，她的脸颊却依旧光滑平整……佩特拉的手背上却多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我的女儿，打倒魔王的勇者佩特拉沐浴过龙的血液，拥有举世罕见的魔法抗性和身体素质。
“如您所见，她已及时用特殊的魔法将护卫队和我与自己相连，代我们承受任何形式的伤害。”
……为什么要用伤害佩特拉的方式演示啊。她也不是喜欢疼痛才用这个护佑魔法的好吗。
我自然不会在此时说出不快。瑟兰德琳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对利昂内尔道：
“您是莫德兰的贵客，阿利斯泰尔的血亲，我们不会过分为难您的。若您坦诚相待，我会考虑向您的祖国隐瞒这件事，免得阿利斯泰尔的家族蒙羞。”
利昂内尔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他沉默片刻后，用些许颤抖的声音道：
“我与您没什么好说的。我与木偶、与阿利斯泰尔没有任何关系。”
……这人的态度有些奇怪。我见过不少罪行暴露的阴谋家，他们表现出的大多是愤怒和对遭受报应的恐惧。
利昂内尔的情绪有些不太一样。他当然也有在愤怒，有在恐惧。但恐惧的却似乎不是瑟兰德琳或牢狱之灾，而是某些其他东西。
另外……只让自己不中招未免太明显了。
他真的是主谋吗？
我思考之际，瑟兰德琳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请允许我采取些强硬的手段。”
她的话语飘入地上的法阵。刻印其上的符文和通路瞬间扭转变化，变成了一圈圈锋利的箭头，长枪一般直指利昂内尔，将他层层包围！
利昂内尔一愣，接着周身魔力涌动，就要强行冲出法阵中心。可未走两步，他便如刚刚的人偶一样自行退回原位。
瑟兰德琳完全没有在意利昂内尔的挣扎，仿佛正在料理活鱼的厨师，比起杀的方法更在意烹饪的方法。
她道：
“我记得，代表团的领袖本来是贵国法师协会会长伊桑德尔先生，您是在一月前忽然起意，花重金请他放弃名额，自己取而代之的。
“一个月前左右，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见“一个月前”，利昂内尔如遭雷击，尚算镇定的表情彻底崩溃，被某种恐惧攫住。
“别问了，我不能说！我……”
“抱歉，我并没有在征集您的意见。”
法阵闪烁，光芒流至露出原型的人偶身上。它竟再次站起身，化作利昂内尔的样子。
现在，是瑟兰德琳在操控人偶！
“利昂内尔”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行动。他对着空气说笑、谈话、屈膝坐下用餐睡觉，在短短数秒内过完了数天的生活。
……这是他过去的行动吗？瑟兰德琳还会这种魔法？
利昂内尔嘶吼道：
“不可以！不能再继续了！他……他要来了！”
“……他？与您合谋的，是位男人吗？”
瑟兰德琳毫不留情地继续重放着利昂内尔的行为。接着，人偶忽然浑身一震，圆瞪双目、极其恐惧地望向了某处。
“看来就是这里了啊。”
瑟兰德琳挥挥手，一根树苗破土而出，转瞬间长成了另一个人偶，正处在“利昂内尔”望着的方向。新的人偶也飞速变形，渐渐变成了真人的样子。
瑟兰德琳的表情僵住，佩特拉拔出剑。寒意窜上我的心头。
这个操控利昂内尔，袭击展会，几乎引发多人自杀的幕后黑手……我认识他。
他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漂亮却早已过时的老式莫德兰服饰，褶皱的脖子前系着紫色的丝带。
他明明面带笑容，浑浊的双眼却并没有笑意，而是漫不经心地望向了远处，好像对俗世的一切都毫不关心。
利昂内尔哀嚎着，说出了他的名字。
“是阿利斯泰尔·斯塔尔维弗！是他逼我做的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