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时,西维尔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站在血红的落日和空荡的天空前。
她手提冰剑,呆呆地盯着我泫然欲泣,看着像个第一次被妈妈拥抱的小孩。
她喃喃说出了几个音节。
“佩特拉……?是你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低头望向身体,深蓝色的盔甲上,秘银的链路正在闪着光。这是外出驱魔时所穿的盔甲。
魔族腥臭的血气飘荡在四周。
我又侧头遥望远方,星之塔的光辉稳定柔和地荡漾在天与地之间,一如过去十几年的风貌。
很好,顺利回到了几小时前的傍晚。
现在这个时间点,利昂内尔应该刚刚到达星坠城,正为阿利斯泰尔准备的袭击计划紧张不安;母亲完全不知道我已知悉了她的秘密,正立在城门后静候我携着护卫归去。
西维尔、亚当、圣女对城内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不必动手搏杀,他们便会在休息一日后重新踏上旅行,将这座城市埋在心中一个并不特殊但温馨美丽的角落。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圣女已经到达城门受到接待,没法直接拒他们于门外。
星之塔完好无损。整座城市收工歇息,准备迎接夜色,期待着旭日再次升起。
我对西维尔道:
“是我。西维尔,好久不见。”
西维尔的眼眶湿润了。她向我小心谨慎地伸出手,探过晦暗不定的模糊余晖,彷佛想要捞起水中的花和月。
我没再看她,转头望向身侧。果不其然,和记忆中一样,格里芬和厄尔特克斯已经快步跑了过来。他们将西维尔当成意图不轨的魔族或怪人,正要将她驱逐赶走。
我不由露出微笑。
这是最好的时刻。只是我必须稍稍抓紧时间。
我循着回忆中的样子,对着朗声开口。
“这位精灵不是可疑的人,是我的朋友、人类的英雄和星坠城的贵客。快快准备法阵,今天我们用星之舟回城!”
……
星之舟的速度远胜马匹,除了在城外需要耗费自己的魔力供能外没有缺点。所以,我只用十分钟就回到了城内,并在三十分钟后的现在就安顿了下来。
现在,西维尔一行与上次一样,在母亲的带领下去了星之塔下榻。
不过在我的特别嘱咐下,他们这次没有在空中慢悠悠地观赏风光,而是笔直地飞速前往塔内。
除此之外,圣女、圣女侍从,西维尔与亚当四个人这次被分配到了四艘不同的星之舟上。
我也叮嘱母亲以房间不足为由,为他们安排了分布在塔内四角的房间。如此一来,即使亚当仍然因为母亲引发的那次时间倒流而心生疑惑,也无法再与西维尔沟通,将多出的记忆当做幻觉一笑而过。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我还将知晓了全部内情的格里芬派去了母亲身边,以防万一。就目前来看,西维尔一行的状态非常稳定,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然后,我这边也推进得非常顺利。
“佩特拉·弗林特!你愧对勇者之名,我们——”
利昂内尔惊惧的怒吼在净魔室内回荡。我提前将他骗到了净魔室内。
他的吼声与上次一样悲哀。但抱歉,这次我没空向他说明来龙去脉。
我同上次那样扼断了他的喉咙,将残破的肉体摁在地上,唤回迷途的同伴,再将肉体治好。我的手段粗暴了些,瓦莱里乌斯会多睡几分钟,然后再悠悠醒转。
手中粘着夺去生命的沉闷触感。我松开手站起身,望向身边的同伴。
“布琳,等瓦莱里乌斯醒来后,由你向他说明情况。我要先去处理阿利斯泰尔。”
“是,祝您所向披靡……抱歉,我的喉咙怎么了吗?”
从刚刚开始,我就不由自主地盯着布琳的喉咙。
除了巡逻外,她在私下也经常去野外打猎,因此晒就了一身漂亮的古铜色皮肤;然而她寄居的容器却是个肤色白皙柔嫩的年轻莫德兰女人。
这老是让我觉得烦躁——就像强壮的西维尔变成了那个娇小的西尔维娅一样别扭。
不过……见过她被冰锥割开喉咙、鲜血汨汨流淌下台阶的模样后,我开始觉得白皙的肌肤也非常可亲可爱了。
“没什么。一对多时要分点余光注意已经被击倒的人,不要被偷袭得手。”
“谢谢您的指导。谨记在心。”
布琳向我点点头,面色严肃认真。我转身准备离开净魔室时,她忽然又出声叫住了我。
“队长,大展览会结束后,我就要去莫德兰王国执行复苏仪式了吧?”
说这话时,她罕见地垂着眉毛,声音也低了几分,让向来果断坚毅的面容显得柔软了许多。
她在紧张吗?
“是啊。放心,这与狩猎没什么不同。只要发挥以往的冷静,你会满载猎获而归的。”
布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显然我没有说中要领。她望向我,一字一顿、极其艰难地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
“谢谢鼓励。在出发前,能请您与我像以前那样打一场轻实战吗?自从复苏后,您忙于事务,很久没有和我们对练过了。”
……什么嘛。就是为了说这个啊。
我是没法等到大展览会后了……但是,这的确是个好点子。
我忍不住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在她呆然的视线中道:
“不用等到出发前。半小时后来三层的训练室,我要好好看看你有多少长进。”
布琳点点头,恢复了平常精神丰足的模样。
“明白!”
我和她告别,离开净魔室,走入略有些寒冷的走廊,平稳心绪。
在替换利昂内尔之前,我已从他口中拷问出了线索,差不多推出了阿利斯泰尔可能的位置。接下来就剩趁他不备,将他斩杀而已。
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等到明天西维尔离开后、大展览会开始前再杀阿利斯泰尔,免得前者察觉到异样参战。
但时间毕竟已经不够了。得趁现在结束一切才行。
窗外夕阳如血,大片的火烧云连绵至地平线,余晖映上走廊空荡的墙壁。街道渐渐亮起灯火。
我穿过走廊,向楼道走去。
西维尔正倚在楼道前的窗户边,手中握着一柄望远镜。她看着窗外,用手中的短筒扫过天空。
……看这表情,她应该没有恢复记忆。
我信步走向她。
“西尔维娅,傍晚可看不到星星啊。”
西维尔收回望远镜,朝我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说的是呢。佩特拉,教我用用望远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