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
我站起身，快步跑到护士站。站里的墙壁上挂了几件大褂，我摘下其中一件，准备为“精灵”披上。
既然用了“我”的身体，那还是穿些衣服比较好。主治医生特意叮嘱过我不能着凉，很容易心绞痛乃至心力衰竭。
但是，当我小跑着回到精灵身边时，地上的碎肉与断骨已经全数消失不见，变得干净异常。
他则穿上了一件礼服，静立在墙边。礼服质地柔软光滑，皮草镶边金丝刺绣，华丽到我只在游戏和电影里见过。
精灵看着我手中的衣服愣了片刻，随后露出笑容。
他接过粗糙的大褂，披在礼服外。
“感谢体贴，真是件与您相称的衣物，完美地诠释了功能之美。您想好愿望了吗？”
精灵的语气尊敬，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眉心……应该是礼节吧，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
“抱歉，我还没有搞明白状况，恐怕需要您再解释几句。您说自己是精灵？是阿拉丁神灯那种吗？还有，您知道楼里的其他病人、医生护士都去哪里了吗？
“我本来在接受手术，可不知不觉间却来到了这里。”
精灵微笑道：
“看来穿梭成功了啊。您会困惑也是难免的……我就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他以手抚胸，又一次躬身行礼。
“我名为维亚迪安，自另一方世界而来，被称为幻想与现实的精灵。我的世界笼罩在被称为魔王的邪恶阴影下，行将支离破碎。
“灾难之下，我的神，我的父降下仁慈的指引，预言一位得了眷顾的勇者将会与一位圣女携手，击败魔王，救济万民于危难。”
好耳熟的预言啊……不，这也是很常见的设定。
我迟疑道：
“您口中的魔王，莫非名叫墨菲斯托？”
精灵惊讶地挑起眉，眼中冒出崇拜的光。
“您果然是万中无一的人杰，智慧与善心一样过人，竟一眼看破了真相。是的，那大恶的名讳正是墨菲斯托。”
维亚迪安的夸奖过于直白，弄得我脸一红。稍微玩过两下那游戏的人都会知道啦，没什么厉害的。
话说回来，这就是所谓的清醒梦吧？
竟在手术途中梦到游戏了，还添加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远比自己神通广大的新人物。我今年到底几岁了啊。
……算了，怎样都好。
虽然开始时有点吓人，但和维亚迪安聊天意外地还挺开心。反正现实里也没人在等我，在醒来之前就随意点聊一聊吧。
想到此处，我也露出笑容，回应道：
“我差不多明白了。所以，你是为了寻找那名神选的勇者才来到我这边的？也许在本地找找更好哟，比如去拜访拜访一个名为阿什沃斯的家族。”
维亚迪安点头笑道：
“谨记于心，我回去后便会与国王详谈此事。不过，我拜访您的家乡并非为了寻找勇者，而是为了找到圣女。
“根据预言，那名圣女是您的同乡。若没有她的帮助，勇者将功亏一篑，倒在魔王脚下。”
咦？怪了，小艾琳娜也是本地人啊。而且我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预言。
啊，说不定她也是穿越者或转生者？我还没玩她的线所以不知道。
我点点头，不再深究。
“我明白了。不过，你刚刚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维亚迪安垂下眉眼叹了口气，道：
“抱歉，让您见到不净的丑态了啊。
“穿梭世界时，我耗费了太多的魔力与代价，所以在刚刚一时遗忘了自己的形态，濒临崩溃。多亏您慷慨赐血，我才回忆起来。”
说着，他的眼睛忽然亮起，郑重道：
“若没有您在，我一定已经迷失在自己的幻想中，沉入深渊。请您一定说出一个愿望，允许我为您略尽绵薄之力。”
愿望吗……我当然有啦。
但说出来怪羞耻的，即使知道在梦中，我也不想开口。
维亚迪安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摇。他一挥手臂，半条走廊顿时变得金碧辉煌。
“金钱如何？我愿教您点石成金之术。虽然有古代国王习得此术后将国民全数变成了金像，但您显然能够克制贪欲。”
维亚迪安目光灼灼，满目期待与自得，似是在等待我为他的表演叫好。特效放在十年前是还挺炫的啦，但如今的业界技术进步过了头，我已经脱敏了。
我双手合十，棒读奉承道：
“钱吗？很好呀。谢谢你，我最喜欢钱了。”
我的语气敷衍过了头。维亚迪安脸颊一红，道：
“不必考虑我的想法，您尽管说出真心就好，我没什么不能实现的！对了，您这样风华正茂的少年，想必有心仪的女子吧？
“让我为您与她牵线，保您幸福一生吧。”
我多嘴问一句，二次元老婆算老婆吗。
我摇摇头，道：
“说来惭愧，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住院，别说女生了，男性朋友都没交上几个。啊，你知道医院的意思吧？”
维亚迪安愣了愣，同情地垂下了眉毛。
“我当然知道，我来时已经了解了您这里的常识与语言。我还道您是为一些小病所扰……竟是身患重疾啊。抱歉。”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丧气。
我讨厌被同情，于是微笑道：
“与生俱来的病，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若这次手术顺利，病情应该就会稳定下来。不用太在意啦。”
维亚迪安上前道：
“不，怎可不在意呢。这样如何？请允许我使您百病不侵，长命百岁，让您的肉体与精神达到同样的崇高不朽吧。”
说着，他将一根手指轻点在我的胸膛上。一股暖流蔓延扩散，渗入皮肤流过血脉，将我胸膛中的某物温柔地包裹其中。
一直以来的萎靡与衰弱感瞬间溶化消散，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前所未有地强劲跃动。
脸颊边微风清爽，维亚迪安的面容清晰可亲，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梦。
维亚迪安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所以，我赶紧推开他，免得心脏病真的被他治好，白白浪费了这个珍贵的机会。
维亚迪安顺从地依着我的力道后退，道：
“抱歉，我做的太粗暴了吗？但您罹患的疾病凶恶顽固，必须得用些激烈的手段。”
“不，不，谢谢你。是我有其他愿望想要实现，只得打断你。”
维亚迪安微微瞪大眼睛。他惊讶道：
“……其他愿望？有什么比一具健康美丽的身体更重要呢？”
我不由移开视线，低声道：
“我希望您能去治疗另一个人。
“她在我隔壁的病房住院，是一名很可爱的小女孩……患的是和我一样的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情况比我还严重，已经接受了数次手术，身体快到达极限了。”
维亚迪安点头，道：
“原来如此。她是您的妹妹吗？”
“不，不是的。”
“那么，一定是您的忘年好友？”
维亚迪安好奇地深究不停。我只得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地说出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