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与战事相关的情景啊。
在准备情景时，我本想全部借用哥哥的事迹，问些在日常琐事中的抉择，但莫里哀公爵坚决反对，将大部分情景设在了前线上。
战争结束一年，正是足够长也足够短的时间。市民们自然对这类散发着血腥与铁锈味的事情兴致勃勃，一个个热情地讨论起来。
议论声没有影响裁判。他利落地收起羊皮纸，沉声道：
“二位可有听清问题的全貌？”
我和索菲娅同时点点头。裁判遂转向索菲娅，从怀中取出一枚沙漏倒置在小车上，道：
“那么，按照规则，请索菲娅小姐先叩问己心，在这沙漏流尽前，给出您的回答。若有任何关于这问题细节的疑虑，请随时问我。”
我抑制听力不再关注身后的观众席，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索菲娅身上。对于从未在前线挥剑争斗过的她来说，这是极其陌生难解的问题。胜利又远离了她一步。
索菲娅望向沙漏，随后闭目沉思。晶莹的砂砾流下三分之一时，她便睁开眼睛，向裁判点了点头。
裁判会意，自沙地中央撤到一旁。索菲娅则上前两步，站到了全场目光的聚焦之处。
嘈杂的议论声停止。索菲娅对裁判问道：
“我可了解这魔族潜入城内的具体目的？”
裁判摇摇头。
“不。他或许是前来破坏护卫城市的法阵，或许是来刺杀某位至关重要的英雄人士，但你无从得知。”
“我的同伴共有多少人？十人？百人？千人？”
裁判拉开羊皮纸，浏览一番后答道：
“全城的数千将士都是您的战友，听从您的号令。
“但您已确定，这魔族就在您亲自率领的精锐小队内，而这支小队只有二十人。”
索菲娅问道：
“也就是说，不在队内的将士与城中教堂的修士们，都是诚实可信的了？”
“是的。”
“那么，我会先在与我交往亲密、且不在这小队中的将士们中选取几名最可靠的，请他们遍问各自队内的成员，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异常。”
“异常？”
索菲娅点了点头，流畅答道：
“没错。譬如是否有人目击我小队中的某个成员在不由他负责的防御法阵附近逡巡，或是积极打听重要人士的行踪。
“同时，我亦会在教堂内寻求总主教与圣女的帮助，请他们举行祈星仪式，向神明询问这魔族究竟易容成了何人。”
裁判道：
“的确是有效可靠的方法。待您锁定了最可疑的队员，又会如何处置他？这魔族意志强韧得异常，亦精通伪装魔法，难以将他彻底揭穿，得到确凿无疑的铁证。”
“那么，我就将他送入地牢关押至战争结束，在其后再请征战海外的大法师鉴定他的真伪。
“若他真是魔族再予以处刑，若不是则授予功勋和金钱，作为补偿与感谢。”
裁判又看了一遍羊皮纸，继续道：
“我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若始终找不到这魔族的下落，您又会如何处理？”
索菲娅道：
“加强法阵的防护和对小队的监管，同时不再任命小队在城内防守，而是与我一同在城外拼杀，让这内鬼没有洞开城门、面见要人的机会。”
说罢，索菲娅以手抚胸，向两侧观众浅浅各鞠一躬。
“以上，即是我的全部回答。”
两侧观众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几个拿着酒瓶的中年人打起了哈欠。他们显然兴致不高，对索菲娅的抉择表达了懒散的支持。
这也难怪。
索菲娅说的并不是不好，但太过中庸无力，和勇者这一光芒万丈的形象相去甚远。
我压抑住立刻出声反驳的冲动，望向裁判。裁判慢悠悠地收起卷轴，转向我，面部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阴暗，看不真切。
他道：
“那么，轮到勇者大人了。请说出您的抉择吧。”
我挺直腰背，故意高声清了清嗓子。待市民们投来视线，我向裁判朗声问道：
“您刚刚说，混入内鬼的小队乃是日夜与我并肩作战的忠实伙伴？”
“是的。”
我转过身，仰望“净化之手”的同伴们。
他们一直支持我，与我一同执行裁决、守卫正义，靠着彼此坚定信念。他们此刻也肩并肩坐在一起，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我。
我朝他们举起剑，道：
“那么，他们想必和我、和你们拥有同样的志向，我最亲爱的同伴们！”
支持我的男女老少一个个从座位上站起，向我齐声欢呼喝彩。
见众人情绪高涨，早已回到观众席中的莫里哀公爵亦是站起身，双手如同指挥乐团一般翻转。略显杂乱的喝彩在他的引导下瞬间变得整齐划一，全部高呼着同一个名字。
“神眷勇者！神眷勇者！神眷勇者！”
强有力的欢呼声排山倒海而来，一张张明媚坚定的面孔在阳光下煜煜生辉，将这冬日都温暖了三分。
没错！他们与杀害哥哥、只识祈祷的金袍之徒不同。他们是我的同伴，会与我一同践行勇者之道！
甜美的安心感满溢胸膛。裁判粗哑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的，勇者大人，你可以将这支小队就看做是净化之手本身。
“同时，净化之手的先生女士们，你们也可借此机会，深入了解勇者大人对待你们的方式。”
此人完全不为灼热的气氛所染，说话的语调依旧冷淡疏离，还隐隐带着一丝嘲弄，彷佛在嘲笑我的信念。
我压下升起的不满，回过头，对他冷冷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无需你重复。也罢，你毕竟是支持魔女一方的可怜人。”
裁判无视了我的挑衅，平静道：
“请称‘圣女’。那么，您究竟要如何抉择？”
我拔出佩剑指向高天，道：
“我的方法非常简单，而且绝对有效。依恨而生的魔族绝无我等同伴的坚定信念，只要抓住这一点便可将他揪出来。
“我会在城墙上架起二十柱坚硬粗壮的木桩，添上足量的木材与干草，再请我的同伴们靠在木桩前，最后引燃火焰。我亦会在木桩之间逡巡，以这佩剑定时割开所有人的皮肤血肉。
“这火与刀，将荡涤一切的邪恶与虚伪。任那魔族再狡猾坚韧，用的魔法再高深，也会因为孱弱的信念，最先被烧成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