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得手,西尔维娅并未止步。
她钴蓝色的双眼因魔力盛放而莹莹发光,双手则握紧剑刃,电光火石般转动,要将加雷斯彻底搅碎,断了他复活的可能。
加雷斯已经被一刀两断,但意识竟还清醒,溅满血污的脸上没有恐慌惊惧,只有些许懊恼和疲惫。
他嘴唇翕动,那致密的石网便一边纷乱地刺向西尔维娅,一边收拢聚合,将加雷斯轻轻握住,带离战场。
我忙道:
“西尔维娅!别碰到那些石子!上面的魔力不对劲,恐怕附有剧毒!”
西尔维娅轻“嗯”了一声,依旧毫不犹豫地冲入石网。石子间的缝隙不过拇指宽,她却蝴蝶般避过了所有攻击,穿透了层层包围,轻盈地飞至加雷斯的身前。
她手掌迸出青筋,手中冰剑在蓬勃的力道下蜂鸣作响,化作一道摧枯拉朽的寒光。
“加雷斯·阿什沃斯今晚不死!”
——然而,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维亚迪安的怒吼响彻了空旷的墓穴。寒光风暴般将附魔的石子尽数化作齑粉,却未能伤到处于暴风眼的加雷斯。
剑刃的风暴轰鸣时,墓穴深处响起黏滑的蛇行声。维亚迪安贴着地面飞速滑入墓穴,向着西尔维娅疾驰而来。
他的表情虽然镇定,但面色苍白,五官错位,而且衣物下的身体不断膨胀又收缩,显然已经陷入了不稳。
很好!刚刚他被迫使出了过量的力量,正在被同样过量的代价折磨!
我正在欣喜,却见维亚迪安的影子骤然拉长漫开,随即如同巨兽的裂口一般张开,携着分毫不减的骇人魔力,要将西尔维娅吞下。
西尔维娅挥剑反击,强劲的力道振出音爆。但锋锐的冰刃一没入那“影子”,便无声无息地折断湮灭,消失其中,就连西尔维娅的小指也因此蓦地被吞没。
不仅如此,“影子”还在不断膨胀,入水的墨点一般散开,将灰白的地面同化成了同样的暗色。
西尔维娅无奈地“啧”了一句,足尖轻点尚未被吞没的地面,两三步便轻盈地跃回了我的身边。我望着她滴血的手指,道:
“没事吧?”
西尔维娅猛握拳头,动作矫健利落。她抬眼望向被锁死在柱上的伊利亚,道:
“问题不大,不影响活动,先不治了。但加雷斯在伊利亚身上缠了数层束缚,刚刚时间紧促,我没能攻破。不过——”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瓶魔力恢复药剂,随手丢到我手中。
“我从加雷斯身上把这玩意顺回来了。再用一次时停去沉默那些束缚吧,千万要小心。”
我捏碎药剂瓶,空荡的身体瞬间被魔力充盈。
维亚迪安见状,一边引动暗色的魔力在加雷斯的身躯间游动疗愈,一边轻挥手指,低声吟唱着一句句晦涩难懂的古语。黏着在地面的阴影暴沸,发出震耳欲聋的呜咽和哭嚎声,向四面八方毫无规则地散溢。
这家伙打算将用阴影吞掉整座教堂,趁机遁逃!
我唤出符文,向其中猛灌魔力。无形的涟漪荡开,沸腾的阴影霎时间停滞,凝固在原地,成了一座座凸出地面、形容怪异的暗色石雕。
维亚迪安和加雷斯……并没有在行动,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僵在原地。时停似乎对他们有效。但他们已早有准备似地将自己包覆在了团团阴影的防御中,一时难以穿透。
西尔维娅锻出七八支细长的冰剑,浮在我们左右。
“我来开路。你呆在原地等着沉默就好。”
说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维亚迪安,手中冰刃告诉回旋翻转,将沿途那些被阴影侵染的地砖碾成齑粉,开出了一条道路。
西尔维娅在尚剩六秒时便来到了石柱前,粗粗扫了一眼柱上的伊利亚。
密密麻麻的黑剑贯穿了他的脖颈胸腹,将重要的脏器大多破坏,殷红的鲜血顺着暗色的剑刃滴下。
光是这样,伊利亚恐怕依旧能生龙活虎地挣开束缚反杀。但这些黑剑上还附了某种我从未见过的奇异符文,其效果与第三符文相似,干扰、阻止了伊利亚体内的魔力流动,让他纵有万般本领也无法施为。
西尔维娅走至柱前,横握剑柄,双眼闪过荧光,魔力沿着剑刃荡开。剑刃立刻伸长加粗,转眼间便成了一道与她身型不符的巨刃。
她沉下腰,纤细的手臂上青筋迸发。巨刃横扫,将石柱一刀斩做两段。她扔掉巨剑,双手插入石柱,将后者投球一般抛来。
石柱飞跃片刻,随即凝滞在空中。
不过,时间旋即恢复流转,它——以及钉在它上面的伊利亚,“轰”地一声落到我的身侧,在地面上砸开一道裂痕。
维亚迪安撤去包覆己身、用于防护的阴影,一眼便看见了换了位置的伊利亚。他一踏地面,似水如潮的影子顿时再次沸腾着朝我翻涌而来。
西尔维娅挥动剑刃,将附着影子的石砖掀开扫至一旁,更是一步上前,手中寒芒雨点般射出,每一击都直取维亚迪安的眉心。后者只得暂缓攻势,召回阴影,全力化解来袭的剑刃。
我心下担忧,却没空细看战况,忙俯身到伊利亚旁,全力构筑符文、解除束缚。
光凭我和西尔维娅,无法击败维亚迪安和加雷斯。
若我在加雷斯复原之前,让伊利亚恢复到起码能牵制住其中一人的状态便能赢,否则便会败北,和墓穴里的其他逝者们一起手拉手上天。
所剩不多的魔力溢流而出,令我一时头晕目眩。刀刃破风的嘶鸣和阴影的哀嚎混在一起,伊利亚的血腥味迎风扑来。房梁上的水晶已经膨胀了数倍,在狂暴涌动的魔力中震颤不已。
我勉力无视周围的喧嚣,将全幅注意力放在身前的石柱上。
时至今日,我施法的速度已大幅改善。不出片刻,黑剑一柄柄褪色、脱落,自伊利亚的身上滑出滚落,露出一个个猩红的窟窿。
腥臭的鲜血溪流般溢出,很快流了满地,将我的衣裤浸透。这个出血量都够一头野牛死十次了……算了,神眷之人肯定能抗住吧!
我凝聚魔力,锻出一根细长寒凉的冰针,狠狠刺入伊利亚的胳膊。寒意渗入骨髓,终于使得他手指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闪烁,懵懂惊惧的眼神像是刚刚从噩梦中苏醒。
……毕竟被自家亲人背刺了嘛,茫然失措也是难免的。但现在没空给你感伤。
我贴上他的耳朵,厉声道:
“在十秒内治好自己,然后去帮西尔维娅。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
“……知道。”
伊利亚神情一肃,双眼恢复了神采。他含混地回应了一声,随即浑身金光盛行,辉赫的魔力流转全身,将沿途的伤口尽数修复。
我终于得闲,转头望向西尔维娅,见她仍在压着维亚迪安劈砍,尚未显出颓势。
很好。照这样下去,伊利亚将先回到战场!
正在喜悦之际,我忽然发现了一丝异常。躲在维亚迪安身后修复的加雷斯的伤势竟还与之前大差不差,维持着勉强不死的状态,复原堪称龟速。
为什么?他没有用魔力治愈自己?既然如此,他一定在专心施别的魔法。究竟是……
我疑虑之际,一缕淡淡的酒香忽然渗入血污,往我这里飘来。
是索菲娅。她不知何时站起了身,面带恬然的微笑,一步步走向伊利亚。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