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确认一遍。
“届时,我们将先前往存放国王灵柩的御座厅。受邀的贵族、使节与高阶修士们会在此地向陛下鞠躬致哀,向公爵表达慰问。
“王子、圣女等人也要在这个环节表态。
“待瞻仰仪式结束,送葬队伍将沿着中央大道登山,前往大教堂的旧址,并在那里举行追思仪式,安葬国王……我说,你有在听吗?”
这间小小的地牢花团锦簇,馨香平静,只有维亚迪安在不解风情地嗡嗡作响。
我一边将第十六枚短剑刺入伊利亚的喉咙,一边道:
“您总结得非常完善、准确,我没什么可补充的。就是还请在‘公爵’后至少加一个‘先生’,否则显得有些失礼。”
维亚迪安每天都会换一套外表,今天扮演的似乎是一位病弱纤瘦的画家小姐。真是好兴致。
听完我得体的回答,这位画家苍白的小脸立刻涨红,显出与瘦弱身体截然不同的热烈脾性。
“‘先生’!是不是干脆叫一声‘大人’更好?!你真是无可救药,肮脏无耻至极……算了。
“我已让王子与主教屈服,圣女就交给你了。”
“是,当然。感谢您的辛劳付出。”
维亚迪安皱起眉头,倒是颇向初到乡下的贵族小姐见了大坨牛粪。他不再言语,快步离开地牢。
哎,他何必对我如此疏离呢。
明明都是恶事做尽的渣滓,还非要彼此再分个高下好坏,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不过仔细想来这也没办法,一旦有了道德的意识,接受自己是个无耻恶徒便会陡然变难。吃人吮血的大盗兴致来了也会放过蜘蛛的性命,想去道德的高地上吹吹风呢。
幸好我早就褪了这种奇思妙想,安于现状了,否则难免会与他多生摩擦。
我欣赏着房间角落的插花,想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漫不经心地将第17柄剑插入弟弟的肝脏。
这一下想必很痛。伊利亚发出一声可怜的闷哼,竟恢复意识,睁开眼来。
“哥……哥……”
他的语气痛苦茫然,春日湖泊般的碧绿眼睛里夹杂着猩红色的血丝。
哎,可怜的弟弟。我受过不下于他此刻的伤,对他的痛苦再清楚不过。
不过,我的感官毕竟有限又庸俗,只要自己健健康康,吃跑穿暖,他人过的再惨也顶多只能升起一丝恻隐。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实在抱歉,被剑刺穿很痛吧?我也不想如此,所以下次不要再乱跑了哟?”
虽说要杀伊利亚,但那是要在仪式上杀,早了晚了都不行。所以这几天,只能先将他暂且束缚在地牢里。
这间地牢本来是公爵插花时的工作室。
我清掉了工作台上的剪刀和碎花,用黑剑与阴影将弟弟钉在了桌面上,还给他垫了个柔软的枕头,免得失眠。
但他的反抗意识与力量超乎想象,几天前刚一苏醒便挣脱了束缚试图逃跑,好不容易才给抓回来,所以现在不得不再做一次有点血腥、对大家都不好的插花。
听见我柔和的劝导,伊利亚的双眼忽然一亮,显出怒色,热诚的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的胳膊绷紧,周身升腾起淡金色的魔力,将我费了半天才插好的十几柄剑震掉了一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索菲娅的手掌。
伊利亚总算冷静下来,颤抖动摇的视线在掌纹间惶惑地移动,愿意和我好好谈了。
我柔声道:
“记得我在教堂里说过的话吧?我会在事情结束后负起责任,复活索菲娅小姐。我的确是如此打算的,这可不是谎言。
“但若你不愿意配合,在这里安心养病,我恐怕就无法遵守诺言了。”
伊利亚的脸颊震动,显然是紧紧咬住了牙关。他死死地盯着我,沉默良久,眼角流出两道泪水。
“哥哥……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伊利亚的声音嘶哑含混,毕竟刚被我刺穿了喉咙嘛。
我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掌,站起身,无奈道:
“这可真是个难解的问题,我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与其思考这些无谓的事情,不如欣赏下周围的插花、想想今晚想吃的菜吧,我亲爱的勇者先生。
“对了,可以转一下头吗?你的锁骨角度不太对,这样不方便插剑。”
……
处理完伊利亚后,太阳已经西斜,我也离开地牢,登上了宅邸的一层。
余晖漫过窗沿,将走廊映成恬静的血色。
这间宅邸常年空着,公爵几乎不来居住,女仆们也因此相对放松,没什么严肃的疏离感。
她们一边假模假样地擦窗户、擦花瓶,一边彼此调笑,偷懒聊天。
这些孩子小的十五六岁,大的也不过二十三四,正是对一切都兴致勃勃的浪漫年龄。
我刚到宅邸时,她们对我又好奇又害怕,有些战战兢兢,不过如今已与我熟络起来,彼此处得很好。
见我过来,她们嬉笑着朝我挥挥手。
“侍卫长先生!您又去插花了吗?什么时候能见到您的新作品?”
我也微笑着朝她们点头致意。
“恐怕得花一点时间了。昨晚那小偷将所有花儿都打散掐灭了,将插花室弄得一片狼藉。”
小偷自然是指伊利亚。和过去的我一样,可怜的弟弟名义上已死,不能光明正大地被囚禁。
一名胆大的女仆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随即放低音量,向我小声道:
“真遗憾。那是您打算献给圣女大人的礼物吧?”
近来圣女大人莅临宅邸暂住——不如说这间宅邸就是公爵大人专门为她准备的居所,但基本只见我和女仆长。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我本计划将被成为男爵的好消息、一枚与她相配的翡翠石和花束一起作为礼物带给她的。现在这礼物要大大贬值啦。”
听到“男爵”二字,女仆们顿时噤声,脸上的兴奋喜悦消散了大半。
这态度让我既伤感又欣喜。没办法嘛,要和圣女谈婚论嫁,起码需要这种程度的爵位才行。
我道:
“女士们,我很乐意与你们详谈,但现在必须得去见圣女大人了。”
“是。祝您顺利。”
女仆们不再闲聊,回去认真地干起了活。
我去女仆长那儿取来预定好的晚餐,穿过漫长的螺旋阶梯,走上宅邸的二层,来到一间精致的白色房门前。
我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推门而入。
空旷的房间内只飘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却不见圣女婉转的身影。小木桌倒是被折断了一条腿。
我清了清嗓子,柔声开口:
“坎德拉小姐?请您——”
“呜啊啊啊啊去死!!!!!!!!”
卡莉斯塔身披盔甲般的被单,手持长剑般的桌腿,向我冲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