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聒噪的诵咒声不绝于耳，漆黑的阴影满地啃噬匍匐。
待阴影全数耗尽力量，消弭殆尽时，城外的开阔野地已然遍地沟渠。
草皮与田地被掀去，农庄与磨坊被摧垮，树木被刮削折断，鹿与松鼠一类的走兽无论有益或有害尽皆消失，平等地化作血水或虚无。
一名禁卫漂浮在我身侧。他在被维亚迪安强化之前半身不遂，因此接受力量后最为欢欣忠诚。
他看着城外的遍地疮痍，嘴角勾起自得傲然的笑容。
“阿什沃斯大人，非常顺利。那不自量力的狂人被吞噬得连灵魂都不剩，已经彻底回归虚无。”
因阴影轰炸之故，城外激荡着混乱躁动的魔力，无法用感知符文扫清每一寸土地。但凡是目力所及之处，的确都见不到西尔维娅的影子。
若换做平常……或者哪怕三天前，我一定会就此罢手。
但现在，我必须要彻彻底底、百分之两百地确认那个疯狂傲慢的怪人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死亡，否则即使完成了仪式也无法安心入眠。
我挥动佩剑，指向荒芜的城外。
“继续。再使用百分之五的魔力，集体施一次法。”
“是。”
禁卫闻言，立刻高叫着挥舞手中法杖，星之核为之一涨。
城墙上的禁卫与阴影们齐声呼应，再度举起武器，膨胀扭曲的魔力直冲云霄。诵咒声中，天空赫然裂开一道狭缝，海量的阴影再度自其中倾泻而下，嘶吼着将城外的土地淹没。
数分钟后，洪流渐退。这次冲刷过后，近处的地面被磨成了统一的枯槁暗色。只有像竞技场那样较远的建筑才逃过一劫。人类与动物的痕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齿印爪痕……真不知维亚迪安当初从哪方世界寻得的这种阴影。
若有外乡人此时前来圣城觐见，定会在见到城墙前便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误入了一片自古便无人生活的荒蛮鬼蜮。
阴影的哀嚎声渐渐散去，震耳又凄厉的音波让身侧的禁卫有些脸色发白。满墙的禁卫们亦然有些颤抖——他们虽不用提供魔力，但光是作为施放如此异常魔法的媒介，也难免会消耗精力乃至灵魂。
身侧的禁卫喘了几口气，道：
“阿什沃斯大人，这次一定已经结束了。星之核的魔力只是近似无穷，到底还是有耗尽的时候，还是留着为之后可能的战争准备吧。”
莫里哀被刺杀，维亚迪安一时找不到新的合作人选，又不愿意继续拖延仪式，所以干脆利落地决定强行举行仪式，用暴力碾碎一切来犯者。
我再次挥动黑剑，道：
“继续，再来第三轮。待仪式成功之后，世上的一切便都不足为惧，无需继续仰赖星之核的力量。魔力就是要此刻挥霍。
“这次，百分之十用于阴影，另加百分之一用于提振能力。”
禁卫躬身应诺，第三次高声吟唱。星之核歌唱一般震荡兴奋起来，弥散的力量几乎引得整座圣言城颤抖不息。本已略显疲态的禁卫们一个个欢欣鼓舞，皮开肉绽，欢呼着放出魔法。
阴影倾泻，天地无光。围绕着城墙外的一大圈土地被削成不见底的深坑，圣言城顿时变成了一座绝无出入可能的孤岛。
西尔维娅……自然也没了半点踪迹。
我俯视着眼前的景象，总算安心，收剑回鞘。
“很好，如此便万无一失了。回到星之核去吧，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在举行仪式前，我和维亚迪安自然已经规划好了全部。
他负责在山巅上激活法阵，开启仪式，引来神明注目，拉近天与地的距离。
我则负责守护星之核，并且配合他执行仪式。现在最大的危险已然解除，我可以放心地去调谐星之核。
脚下的城市静默无语，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只是不时有虚弱压抑的哭嚎声此起彼伏。
我浮于空中，掠过蚂蚁一般庸常低贱的街道，向星之核飞去。
时间短促紧张，我没有余暇也没有必要建造如同星之塔那般宏伟的建筑，但也引动魔法，围绕核心升起了一座浮空塔楼。
塔楼由十二层功用不同的法阵交叠守护，还由维亚迪安亲手刻印了最强力的阴影魔法，是完美无缺的要塞。任何来犯者在接近星之核前，便会被斩杀消灭。
我和禁卫落在坚实的地面上，通过层层检验走入塔楼，来到与阴影编织到一起的星之核的面前。
在这个距离，它的辉煌与伟力显现得淋漓尽致，普通人光是站着便会呼吸衰竭而亡，城内只有我与维亚迪安可以在它旁边自如活动。经验丰富、体格超群的禁卫也不由得屏住呼吸，神情紧张。
我正要引动魔力，与星之核共鸣，腰间的剑刃忽地一颤。一阵断续无意义的低语后，维亚迪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素材已经全部就位，符文已经全部铭刻激活……仪式的准备完全就绪，高天与地面的间隙将被拉近消弭。
“你那边如何了？可以开始调谐了吗？”
维亚迪安的声音焦躁又狂热。离仪式越近，他便越无法维持冷静。
我道：
“随时可以。请您发令吧。”
“很好。时刻戒备那狂人……我们准备了太长时间，她的伤势肯定也已经复原大半了。”
“西尔维娅已经来过，我也已率着禁卫将她彻底杀死。”
维亚迪安沉默片刻，随即厉声道：
“……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太不正常了！将她袭击的细节全数告诉我，你这愚钝懦弱的白痴一定又疏忽了！”
我平静道：
“她的袭击没有不正常之处，也没什么细节可言。
“阴影帷幕升起后，她独自提着剑，大方利落地来到城墙前挑战，与她过去一贯的行事方式并无差别。和过去不同的是，她这次已没有力量挥霍，所以败亡了。
“我知道您重视她的勇气和坚定，但她注定因为勇气而莽撞，因为坚定而愚蠢，注定会输。”
维亚迪安再次陷入沉默。片刻后，他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你说的不错，她这种人注定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那么开始吧，前去高天吧。”
“明白。”
我应答一声，拔出黑剑，笔直地插入星之核。
剑身震荡，魔力涌动，星之核发出一阵响动，彷佛欢快地引吭高歌，庆祝新神的诞生。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
只要将剑刃推进去，调谐便算完成。
那时，维亚迪安将成为他所谓的神明。而我，也将迎来完美的未来，过上永不缺金钱和尊敬的生活。
我攥紧手中剑柄。
“噗。”
剑刃贯穿物体的声音响起。我的喉咙传来剧痛。
我用余光侧瞥，见西尔维娅毫发无伤，手中冰剑径直贯穿了我的身体。
“到此为止了。你已经苟延残喘了太久，该去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