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来，西尔维娅！你大言不惭自称的勇者，难道就是在碎石间逃窜的老鼠吗！”
狂风呼啸，地面龟裂。无数碎石违反重力一般高悬空中，众星捧月地簇拥着维亚迪安。
他高悬在深色的天幕前，指挥乐团一般挥舞手指。密织的阴影盘旋奔涌，陨石雨一般哀嚎着狂轰滥炸，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硕大幽邃的坑洞。
把我比作杰瑞吗，那很可爱了。
啊，有破绽。
我抛出一枚细长的冰片。它精准地穿过阴影的枪林弹雨，贯穿了维亚迪安的太阳穴。
好耶，赢了，回老家结婚咯……虽然想这么说，但未等冰片从另一侧穿出，维亚迪安的伤口便已然痊愈，闻到鲜血的鲨鱼一般转过头来。
“喂，我是老鼠的话，被我啃杀的又是什么可怜的小虫了？”
“身处下风还挑衅不止，只会使你显得可笑！”
阴影积聚一点，战矛似地朝我齐射。我拔腿飞奔，在地面上空中闪躲挪腾，躲去了几乎全部攻击，却还是不免被擦出了一道伤口。
……唉唉。
玩这套你追我赶的游戏已经数分钟了。
我的兴致还高昂得很，但魔力和状态却无可奈何地不停下滑，不得不采取龟缩战术。事到如今，已经算得上油尽灯枯了。
相对的，维亚迪安的魔力无穷无尽，还开了飞天挂，单方面地在高空引动阴影碎石狂轰滥炸，还时不时翻转下重力逼我玩跳跳乐。
总结来说，亚当，你得赶快了哟。否则又得重新找新老婆。
“轰！”
又一栋被搅碎的小楼迎面砸下，掀起轰鸣。
我跳开避开直击，同时仰头望向天空，警戒着后续的追击，却不由一愣。
攻击停止了。
维亚迪安不再睥睨地面，而是望向了城门的方向。他的表情由愤怒转为自信，像是落下将军一子的棋手。
我的心陡然一沉，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道漆黑的流星划过天际，拖出长长的暗色轨迹，最后施施然落在我眼前的地面上。
包覆“流星”的阴影渐渐散去，加雷斯·阿什沃斯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我眼前，身后漂浮着被穿刺封印的伊利亚……以及已然失去意识的亚当、艾琳娜与卡莉斯塔。
“……啧。”
我咬破舌尖，强行稳住心神，攥住剑柄，准备最后一搏。
然而不等我奔袭，加雷斯便头也不回地抬手刺来几十柄哀嚎的黑剑。
怎么可能！连维亚迪安都没能找到我，他是怎么预见到我的位置的？
猝不及防之下，我只得临时改变挥剑迎击，勉强拦下大部分黑剑，却被其中一柄贯穿了脚踝，身体一倾，不得不停下动作，以剑撑地。
加雷斯单膝跪下，向空中的维亚迪安抚胸行礼。
“让您久等了。得益于您的恩惠与祝福，我已将敌人全数俘虏。”
维亚迪安施施然自空中降下，落在了加雷斯的身前，动作优雅得像只饱食的秃鹫。
他满意地扫了眼我，又扫了一眼加雷斯身后的几人，不悦地蹙起眉头。
“留下伊利亚就可以了。其他人于仪式有害无益，为何不当场格杀？”
加雷斯无奈道：
“您一向青睐亚当，艾琳娜与圣女大人又都颇受人尊敬，我怎敢私自处置。”
说至此处，他侧眼望向我，嘴角勾起一个促狭的微笑。
“而且，您不觉得，在西尔维娅面前一一杀掉她最想保护的人，是对您登临神座最好的庆贺吗？”
我猛地握紧拳头，甚至将剑柄捏得裂纹遍布，就要无视腿伤强行出击。但加雷斯却轻挥手指，将一片锋利的刀刃贴上了亚当的脖颈。
维亚迪安的脸上浮出一抹快意，嘴上却道：
“真是与你相称的无聊恶习。但你说得不错，要告别这个野蛮污秽的凡庸世界，就该用最野蛮污秽的办法。将你的剑呈给我！”
在喝令下，加雷斯拔出自己的佩剑，恭敬地双手递上。维亚迪安握住剑柄，便欲向着亚当举起。
不能再等待了。即使大概率是加雷斯的刀片更快，但也必须试一试……！
我双腿发力，正要冲上前，加雷斯却忽然抬起头，向维亚迪安道：
“请稍等，剑似乎黏上了什么东西。您看，就在这刃下。”
“……东西？是什么？”
维亚迪安疑惑地抬起黑剑，看向刃的另一面。的确有一张轻薄污损的纸片贴在此处，其上歪歪扭扭地写满了晦涩的文字。
“是你和我的契约。抱歉啦，我退出。”
加雷斯一边回答，一边蹬地起身，挥出另一柄黑剑横扫而出。
维亚迪安在骇然中回过神来，忙要唤来魔法抵挡，可双手、乃至全身都被剑柄涌出的死死缠缚包裹，动弹不了分毫。他怒喝一声，浑身魔力爆发，将束缚立刻挣开——
不过，暗色的锋芒已然一闪而过。
维亚迪安，他手中所持的剑刃，以及那张轻薄的契约，全数被一刀两断！
冲击之下，他的上半身瞬间破布一样飞入了半空，萦绕周身的魔力也瞬间崩塌消散。
但是，他断裂的肢体瞬间生出无数手臂般的阴影，表情更是愈发狰狞，死死瞪着加雷斯道：
“愚蠢！有了星之核的魔力，我早就不需要契约——”
话音未落，废墟周围——不，是整座城市忽地一亮。一股浩荡的爆风席卷而来，携着浩瀚明亮的星光吹散扫清了天上地下的所有影子！
我眯起眼睛望去。城门前，那颗本被阴影侵染，刚刚还是墨色的星核正悬在空中，盛放着明亮耀眼的万丈光芒。
加雷斯一步踏前，袭至维亚迪安身前，又居高临下挥出一剑，将他残存的脑袋彻底砸成了肉泥。
但是……维亚迪安的却硬生生从身上生出了一张怒目圆瞪的脸。
他死死瞪视加雷斯，吐出几个音节。
“我收回。”
声音短促轻飘，几乎立刻便随风飘散。但是，加雷斯却认命似地闭上眼睛，剑刃滑脱手掌。
伴随着剑刃落地的脆响，他的身体应声发生异变。健壮有力的手臂崩裂破损，挺拔的腰背佝偻扭曲，英俊的脸庞、乃至全身的肌肤都瞬间爬上了一层骇人的烧伤疤痕。
加雷斯摇晃了几下，似是想要站稳。但地面又震颤了一下，他便径直倾倒，砸向碎石。
我趁机治好了腿上的伤口，冲刺跃出，将他扶住。
没有给我时间惊叹或感伤，维亚迪安已用阴影抓来断裂两半的身体，缝在了一起，咬牙切齿道：
“我！不需要契约者！”
他的魔力本已混乱弥散，却在这一声厉喝下复原大半。然而，他的身体却因为支付代价扭曲变形，火焰一般膨胀鼓舞。
我将加雷斯轻放在地，跃至维亚迪安身前挥出剑刃。
但这些攻击全数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切开了畸变的肉体，却未能斩断他的生命。
他的身体进一步变形隆起，彻底抛却了人类的形体。同时，他脚下阴影暴涨，竟将周围的明澈星光都一并推开，更是袭向尚在昏迷的亚当等人。我只得暂且后退，将几人拉着跳离了阴影沸腾的凶域。
维亚迪安生出无数眼睛，那模样与卡莉斯塔预知时颇为相似，但每只眼睛全都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加雷斯，而是抬起所有眼球，尽数瞪视着天空：
“我！可以独自表征三极，沟通神明！”
在这句注定不可能成功的咆哮下，密密麻麻、状似手臂的阴影自地面疯狂钻出，彼此交叠交错，飞速生长，转瞬间构成了一座不见尽头的高塔。
它们将维亚迪安抓离地面，绳索般拉入深邃如海的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