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冰剑插在塔上作为支撑，背着亚当向天幕狂奔。
越向高处，风越冷冽，就连构成塔身的阴影也被冻出了裂纹，变得像冻僵的鱼鳞一般坚硬斑驳。周围飘起云雾，脚下的人与城市变得渺小。
我翻身一跃，穿透云海，稳稳落在了塔顶。
塔顶小舟一样漂浮在洁白凝固的云海上，狭窄粗砺的平面被高升的旭日照的明亮金黄。
我放下正用魔法护体的亚当，抹开纷乱的刘海，环顾四周的壮阔景象。
“真高啊。从古至今，这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像我们一样靠近天空。”
说至此处，我提起冰剑，剑芒指向匍匐中央的维亚迪安。
“承认失败，停手吧。死在这样的地方，你也该满足了。”
维亚迪安彻底变为了异形。他的身体不断崩毁脱落，魔法已经混乱不堪，却同时生出了无数眼睛，凝视着天空。
如我所想，他已经受到了重创，仅靠魔法维持着紧绷的生命。只要能再击中分量足够的一击，他便会崩坏死去。
听见我的话，他缓缓地自地上立起，视线锁定在我的身上。数团阴影顿时受到感召，跃离塔身，涡流般聚在了他的身边，刀兵一般指向了我。
“失败？不，我只是离成功稍远了一些而已。只要将这座最虔诚的城市全数献上，神明也一定会投来视线。
“来吧，西尔维娅，亚当，你们是我最青睐，也是最好的祭品。”
阴影齐声高呼，为维亚迪安的宣战喝彩。它们自主人的脚边漫开，随后毒蛇般刺出，从地面、空中、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我握紧剑柄，转动手腕。跃动的剑花立刻翻转飞舞，将奔袭的阴影斩断拦下，随后一脚踏前，径直冲至维亚迪安身前，锋利摄人的剑芒直刺维亚迪安的肌肤。
但是，我的脚下却忽地一晃，剑锋也随之偏移。
整座塔顶赫然倾斜变形，要将我和亚当一齐推入云海。我失衡倾倒，无数阴影更是精准地抓住时机，向我——以及亚当的心脏涌来。
我在脚底生出冰刀，猛踏地面，强行稳住身形，在千钧一发之际伸长剑刃横扫，将袭向亚当的阴影全数碾碎。冲我而来的攻击亦在躲闪下空了大半，却还是有一部分钻入了我的肩膀、手臂，啃去了大片大片的血与肉。
维亚迪安眯起密密麻麻的眼睛，道：
“整座塔都是我的手脚，会伴着我的想法舞动变形，精疲力尽的你已没单靠自己接近我了。
“快些停下时间吧！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是吗。那你的手脚有些迟钝过头了呢。”
在我的微笑中，数枚冰锥顿时出水捕食的鳄鱼一般钻出地面，刺穿了维亚迪安的身体。在刚刚的突刺中，亚当顺势以我的身体做掩护，将它们悄无声息地埋入了维亚迪安身旁。
……不过，维亚迪安果然已经在要害处缠缚了足量的阴影作为防护，以应对时停。这一下仅仅是击穿了要害外的皮肉。
刺痛之下，他的身体顿时狰狞变形，但却并未崩解变形。他圆瞪眼睛，不计后果地逸散出了更加暴虐的魔力。
“很好……很好！净做些无用的挣扎！”
一声怒喝后，塔顶的地面骤然波动变形，暴雨中的大海一般颠簸不止。阴影的浪潮附上维亚迪安的身体，铸成了一套坚不可摧的暗色盔甲。
我正要趁隙反击，又一道占据了半个塔顶的浪潮席地而起，直冲天际，密不透风地向我和亚当拍来。我挥剑砍去，想像之前那样将它击退，却见冰剑竟在碰撞之际便被吞噬，仅仅掀起了一丝涟漪。
我不再犹豫，高声道：
“亚当！”
亚当立刻会意，仅剩的魔力倾泻。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来，时间停止了流动。
我深吸一口气，将全数魔力注入双手，以最高的效率造出巨剑，向着袭来的浪潮毫不停留地狂砸不止。
摧枯拉朽、连绵不绝的冲击之下，看似坚不可摧的阴影破碎四溅，维亚迪安的身体暴露在前。
时间堪堪恢复流动之际，我穿过裂隙，闪电般冲至了他的眼前，挥动巨刃一剑砸下。
“轰！”
爆鸣的声响吹散了塔周围的云海。维亚迪安被巨剑正面击中，缠缚身上的盔甲应声崩裂四溅，化成碎片，露出数不清的、充满恐慌的眼睛。
我没有给他任何恢复反击的机会，引动所剩不多的最后力气，又一剑横扫而过。
维亚迪安的身体膨胀变形，生出无数口器，咆哮着推出无数阴影，带着他最后的恨意和挣扎狂乱地奔腾而出，竟硬生生顶住了我击出的剑刃，而且大有推回、反击的势头。
可恶……在之前的战斗、以及爬上高塔时消耗太多体力了。
我深吸一口气，估算着剩余的寿命。
只有一小时左右了，而且起码要留个半小时举行仪式。这个量完全不够让我恢复体力，或者获得足以击退维亚迪安的力量。
既然如此……
“使用半小时。”
虚弱感涌入四肢五骸，令我几乎立刻败退。不过，符文的作用立刻生效，将维亚迪安赖以发力的地面消去了小小的、不过手掌大的一块。
他的巨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在重力的牵引下一滑，推动阴影的力道霎时间减轻消失。
“结束了！”
我怒喝一声，抓住这机会，猛蹬地面送出身体、推动巨刃，跃入半空。一声闷响后，粗重锋利的冰剑斩开了层层阴影，将维亚迪安的皮肤、肌肉、心脏与灵魂，全部一刀两断！
我体内的幻想符文颤动了一下，碎裂弥散。
维亚迪安的眼神忽然平静下来。他抬起所有眼睛，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高天，随后节节崩溃，坠入云海。
我没空见证他的毁灭，猛地甩开沉重的巨刃，靠着这股力道在空中疾速扭转身体，望回塔顶。
已经没有魔力凝滞身体，免于坠亡了。也没有魔力铸造冰剑冰桥，爬回塔顶了。
不过，没关系。亚当已经狂奔到了塔边，向我送出了一节快速延伸的冰柱。
我向着冰柱竭力伸出手。我看见了亚当焦急得像是在燃烧的双眼，我的指尖贴上了冰冷的柱面——却差了一点，没能抓住。
寒风呼啸。亚当的身影远去消失，厚重的云层淹没了我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