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应该怎么帮你？”
夜风卷着星沙掠过回廊，苏星遥的鲛绡被吹得紧贴在脸上。她将星盘按在胸前，裂纹中渗出的幽蓝微光，映得脖颈血管清晰可见。
顾衡注意到她拨动星盘的动作比平日急促，指尖在鸾凤纹上来回刮蹭，连白玉杖尖都微微发颤——这丫头平日里冷得像块冰，眼下倒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顾师兄只需陪我去趟星坠秘境。”
苏星遥突然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紧绷，“三更天，走东侧星陨径。”
顾衡踢开脚边硌人的碎石，太华剑在青砖上拖出细长冰晶：“你们锁天阁的禁地，是我这个外人能随便进的？”
然后故意用剑尖挑起一绺星沙，沙粒落地瞬间凝成霜花，“再说了，抓内奸和秘境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那叛徒躲里头啃星辰残骸吧？”
少女的盲眼转向西北角天牢星，发间碎星簪突然射出七道星芒。
虚空裂开的缝隙中，无数陨石悬浮在紫色星云里，一具身披铠甲的巨人骸骨被星辰锁链贯穿胸骨，周遭漂浮着断裂的青铜戟和破碎的八卦镜，镜面碎片上映出扭曲的星轨，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开的伤口。
“秘境里存有初代阁主留下的星髓。”苏星遥的白玉杖点在巨人骸骨额头，那里嵌着枚鸽卵大小的晶体，正随着呼吸节奏明灭，“能直接窥见天道轨迹的至宝。”
杖尖轻敲时，晶体表面浮现出无数交错的金线，宛如用尺规绘制的精密星图。
顾衡突然想起现代天文馆的全息投影，那些精密计算过的行星轨道，竟与眼前星髓展现的天道轨迹惊人相似。
他压下心头惊骇，挑眉笑道：“所以咱们要把这宝贝换成赝品？”
“是。”苏星遥的星盘咔嗒弹开暗格，露出块黯淡的仿制星髓，“内奸若想彻底破坏二十八宿阵，必会来取真品。我们在假星髓里藏好窥影阵，再……”
“再守株待兔？”
顾衡接话时，余光扫过廊柱阴影，那里有片星沙不自然地聚成旋涡，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足迹，“苏姑娘这计划听着像三流话本里的桥段……”
“若我是内奸，肯定先派个替死鬼来探路。”
白玉杖突然戳中他靴尖，星沙在两人脚边凝成卦象。苏星遥的盲眼准确“望”向那片异常星沙，声音却放得更轻：“所以需要顾师兄的……特殊灵力。”
顾衡后颈寒毛瞬间竖起，九霄剑在鞘中发出轻颤。他佯装弯腰拾取什么东西，掌心悄悄聚起冰魄灵力：“我这点微末道行，怕是连秘境入口都摸不着。”
顾衡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卧底身份会不会已经被苏星遥看穿了，但如果被发现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帮自己保守秘密？
难不成苏星遥也是归元天来的卧底？
他随即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卧底能做到二把手的位置也多少有点魔幻现实主义了。
“星陨径第三千六百级石阶。”苏星遥突然拽住他袖口，力道大得惊人，“每日子时，罡风会撕开半寸裂隙。”一条银链缠上顾衡手腕时，链节间浮出细密符文，像是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远处传来浑天仪转动的轰鸣，顾衡盯着少女绷紧的唇角，突然笑出声：“苏姑娘这算盘打得，我在大观宗膳堂都听见了。”
顾衡反手扣住银链，寒气顺着链身攀上碎星簪，“先说好，要是被你们阁主逮到……”
“天机使有权调用秘境资源。”苏星遥甩开他的手，星盘边缘在石墙上刮出火星，“戌时三刻，东厢房见。”
———
顾衡仰面倒在锁天阁客房的青玉榻上，床头的鎏金香炉刻满星轨符文，烟气凝成的“静”字正压在他灵台穴。
雕花窗棂外，二十八星宿的投影在天幕上诡异地扭动，像是被谁打翻的墨汁泼出的鬼画符。
“这群神棍连客房都要布阵显摆，这锁天阁……”
他抬手挥散飘到眼前的星辉碎屑，太华剑的剑穗在床柱上甩出残影，“全都是谜语人！说人话能折寿还是怎么的？”
床头的星纹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镜面映出个扭曲的“凶”字。顾衡抄起玉枕砸过去，铜镜里立刻浮出密密麻麻的星轨符文，活像现代电脑死机时的乱码。他翻了个白眼躺回去，后脑勺硌到块凸起的阵纹，疼得嘶了一声。
噬心蛊毫无征兆地在心口拧了个结，冰锥般的刺痛扎得他蜷起身子。恍惚间，看见秋安慈立在霜华台煮雪，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冰晶。那日他故意打翻药碗，师姐冷着脸罚他抄《玄霜贴》，可递来的暖手炉却裹着三层绒布。
“这会儿她该在巡山吧……”
顾衡的手无意识摸向腰间，指尖碰到离荀安强塞的香囊。魔女赤足趴在他背上撒娇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噬心蛊疼得他喉间腥甜，太华剑自动护主震碎半截床柱，冰霜顺着裂痕爬上房梁。
顾衡盯着天花板上游走的奎木狼星宿，突然嗤笑出声：“要是能左手搂着师姐赏雪，右手抱着阿离看烟火，嘿嘿嘿……”
翻身把脸埋进冰丝枕，声音闷得像从地缝里挤出来，“朱老头还修什么仙，早该开个红娘馆。”
窗外的星云突然剧烈翻涌，二十八宿投影齐刷刷转向客房。顾衡猛地弹起来，发现床头的星纹铜镜正疯狂闪烁，镜中浮现苏星遥在回廊布阵的身影，少女的白玉杖正将星沙凝成困龙锁的阵眼。
“窥天廊的耗子洞都比这破镜子懂隐私！”
他抓起外袍罩住铜镜，霜气顺着掌心冻裂镜面。
噬心蛊趁机又狠咬一口，疼得他踉跄了一下，眼前又闪过离荀安醉酒时泛红的眼尾。
窗外突然传来玉杖点地的脆响，节奏精准得像在敲丧钟。顾衡鲤鱼打挺蹦起来时，太华剑的剑气正巧把香炉劈成两半。
“顾师兄。”
苏星遥的鲛绡被月光浸得半透明，星盘边缘的陨铁碎片幽幽发蓝，“该动身了。”
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霜气冻住衣摆下躁动的灵力残痕。踢开滚到脚边的香炉残片，故意让剑鞘撞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苏姑娘这是怕我赖账？”
少女的盲眼准确转向他颈侧跳动的青筋，发间新换的朱雀纹银簪映着星辉：“锁天阁的客房阵法……”白玉杖尖点向冰封的铜镜，“最忌情绪波动。”
顾衡抓起外袍往外走时，太华剑故意擦过少女耳畔：“先说好，要是被罡风刮花了脸……”
“顾师兄。”苏星遥突然停下脚步，“你鞋穿反了……”
他耳尖腾地烧起来，九霄剑在鞘中震出嗡鸣。苏星遥转身时，裙摆扫过的青砖上浮出蜿蜒星轨。顾衡踩碎最后一点妄念，靴底碾过的地方，霜花与星纹悄然交织成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