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台的月色漫过后山竹林时，顾衡踩着满地碎雪钻进了寒潭结界。
秋安慈早已端坐在青石上，雪尘剑横放膝头，剑锋凝出的冰晶沿着潭水蜿蜒生长，将方圆十丈映得亮如白昼。
“师姐这架势……”
顾衡笑嘻嘻摸出个油纸包搁在石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我开小灶呢。”
秋安慈眼皮都没抬，指尖轻叩剑鞘。潭水突然翻涌成漩涡，十二道冰柱破水而出，在半空拼出个繁复的符文。
寒气扑面而来，顾衡打了个喷嚏，袖口沾的梅花糕碎屑簌簌落在冰面上。
“凝气，筑基，金丹。”她屈指弹碎最左侧冰柱，碎冰凝成小人盘膝打坐的虚影，“这三境是修士根基。”
顾衡蹲下来戳了戳筑基境的小人，冰渣沾了满手：“膳堂王婶总说金丹修士能辟谷，可她上月结丹后反而多吃了三笼蟹黄包……”
秋安慈的睫毛颤了颤，雪尘剑的寒气将试图偷摸冰柱的某人逼退三步：“凝气境引气入体，寿数可达百五十载。筑基者脱胎换骨，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她广袖拂过中间冰柱，虚影小人丹田处亮起玉色光团，“至于金丹……”
潭水突然沸腾，九道雷纹在冰柱表面游走。顾衡的衣摆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忙不迭抱住身旁的青松：“师姐演示归演示，别劈坏我新裁的袍子！”
秋安慈剑尖轻点，翻涌的潭水瞬息冻结。冰面倒映着她清冷的眉眼，霜气在筑基与金丹的冰柱间凝成阶梯：“丹成九纹，一纹一劫。金丹品质决定你将来能走多远。”
顾衡盯着冰柱里吞吐雷光的小人，忽然想起实验室里跳闸的电路板。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从油纸包里摸出块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糕：“那元婴呢？总不会真从肚子里蹦个小娃娃吧？”
雪尘剑的剑气擦着他耳际掠过，栗子糕瞬间冻成冰坨。
秋安慈起身时，发间木簪的焦糖云纹在月光下流转：“碎丹凝婴，可分身化影。元婴修士神识覆盖千里，一念起而风云动。”
“你如今在筑基中期，不要好高骛远。”
挥袖震碎所有冰柱，纷扬的雪沫在空中拼出个“道”字，“化神境神魂蜕变，渡劫期九死一生，大乘境已是半步仙人——这些离你太远。”
顾衡用剑尖拨弄着冻硬的栗子糕，忽然仰头笑道：“那大乘之上呢？总不会真是终点吧？”
潭水泛起涟漪，秋安慈握剑的手紧了紧。雪尘剑的冰晶沿着青石蔓延，将两人衣摆冻在一处：“古籍记载确有更高境界，但千年来无人触及。”
她垂眸看着冰面上交叠的影子，“或许……早就失了传承。”
潭边松枝坠落的积雪砸在冰面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银屑。
顾衡用剑鞘拨开冻成团的栗子糕，忽然指着冰面上残留的“道”字问道：“那金丹也有三六九等？”
秋安慈并指抹过冰面，霜气升腾间凝出五枚冰晶金丹。最左侧那颗澄澈如万载玄冰，内里流转的霜纹竟凝成剑诀虚影；右侧那颗布满蜂窝状孔洞，黑雾如毒蛇般从缝隙钻出。
“《天罡九曜金丹谱》分四品。”
秋安慈剑尖点在冰魄般的金丹上，“极品者如我的冰魄玄极丹——”
话音未落，冰晶突然炸开千百道剑气，在空中凝成《霜月诀》首篇经文，“丹成时自衍本命神通。”
“有极品金丹者，可直通大乘。”
顾衡伸手触碰漂浮的冰晶文字，指尖立刻结出霜花：“师姐这颗金丹，怕是把霜华台百年的寒气都炼化了吧？”
秋安慈广袖轻扬，第二枚冰晶泛起翡翠光泽：“你上官师姐的太乙长生丹亦是极品。”
丹体表面九瓣青莲次第绽放，莲心跃动的赤芒竟将寒潭映出春日暖意，“上官师妹结丹那日，青莲虚影笼罩三座山头，枯木逢春抽新芽。”
“难怪她放火烧山后草木长得更快......”
顾衡话音未落，头顶松针突然被霜气削落半截。他讪笑着退到青石后，“那上品金丹总不会弱到哪儿去？”
秋安慈指尖轻旋，第三枚冰晶泛起鎏金光晕，丹纹如游龙盘绕，祥云瑞兽虚影在冰面上奔腾，“上品金丹需名门真传与天材地宝相辅相成，持有者渡劫有望。”
“百年前赤灵宫叶宫主结的‘八景玉枢丹’便属此类，丹成时引来九只玄鹤衔灵芝来贺。”
冰晶突然裂开细纹，逸散的丹气竟凝成半透明药鼎。顾衡盯着鼎内翻滚的虚影丹药，突然拍腿道：“我说赤灵宫炼丹房怎么总飘着鹤毛！”
雪尘剑的寒气冻住了他后半句浑话。
秋安慈掐诀镇住躁动的丹气，霜链将药鼎牢牢锁在潭心：“中品金丹丹气如溃堤洪水。驳而不纯，丹气外溢成霞，终身难破化神境。”
第四枚冰晶应声炸裂，七彩虹霞撞得结界嗡嗡作响，“七十年前器堂首座强结金丹，炸飞的丹炉至今嵌在后山冒黑烟。”
“下品金丹就更惨咯？”
顾衡用剑尖戳向最后那枚蜂窝状的冰晶，黑雾骤然凝成鬼爪扑来。
秋安慈剑气横扫，癫狂修士以头抢地的幻象在冰面一闪而逝：“下品金丹丹表如虫蛀，修行时心魔蚀骨，能到元婴已是极限。”
剑气绞碎黑雾的刹那，冰面上浮现出癫狂修士以头抢地的幻象，“护魔峰曾有弟子借助丹药之威强行结丹，如今在日夜嚎哭‘还我金丹’。”
夜风卷着冰碴掠过顾衡发梢，他忽然指着祥云虚影问道：“上品金丹的祥瑞之象，可能敌得过极品金丹的本命神通？”
雪尘剑贴着青年下颌划过，冻住他翘起的碎发。秋安慈收剑时，青莲恰好绽开第九重花瓣：“八景玉枢丹蕴含八卦之理，却破不开霜月诀的冰障。”
她转身望向竹海深处，月光淌过木簪焦糖纹路，“丹道贵贱，终究在人。”
顾衡忽然好奇发问：“都是极品金丹，师姐的剑气化文与上官师姐的枯木逢春，孰强孰弱？”
“冰魄主杀伐，太乙掌生机。”
秋安慈转身望向竹海深处，月光淌过木簪焦糖色纹路，“正如霜月诀与焚天九劫，本无高下之分。”
子时的更鼓声漫过山阶，顾衡倒退着隐入竹林阴影：“明日练剑练，师姐可要备双份杏仁酥——”
他晃了晃冻成冰坨的栗子糕，“听说甜食能镇心魔？”
秋安慈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潜心修炼，我为你寻一处机缘，待到筑基大圆满时，方可结出极品金丹……”
她又觉得顾衡这般不上心，胸口一阵烦躁，于是补了一句：“明日子时之前，把《玄霜贴》抄满三百遍。”
“金丹未成，就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顾衡哭丧着脸，刚想炫一口栗子糕缓解心中悲伤的情绪，却发现那包栗子糕也被秋安慈顺手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