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镇的灯火将夜空映成暖金色，顾衡僵硬地站在糖画摊前，两臂传来的不同触感让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左边胳膊陷在柔软如云絮的包裹里，沐霜绮火红纱袖下透出的体温隔着衣料灼得他耳根发烫。
右边离荀安正踮脚去够摊主新糊的兔子灯，鹅黄襦裙的束带勒得他小臂发麻。
“阿衡快看，这灯穗像不像你剑上挂的银铃？”
离荀安突然拽着他往右倾，顾衡踉跄着撞翻了一摞竹编灯笼。
沐霜绮轻笑一声，左手状似无意地抚过鬓边碎发，顾衡左臂顿时陷入更绵密的压迫中。他梗着脖子不敢低头，余光里瞥见沐霜绮衣襟上绣的金线狐尾，随着呼吸在烛光里起伏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两位姑娘……”
糖画老伯举着铜勺的手直哆嗦，锅里糖浆险些熬成焦炭，“这、这位公子还要凤凰糖画不？”
顾衡刚要开口，离荀安突然拧住他腰间软肉：“说好给我买的！”
另一边沐霜绮的孔雀翎折扇轻轻点在他喉结：“小郎君莫不是忘了，上月答应要送我支并蒂莲簪子？”
摊主手里的铜勺“当啷”砸进糖锅，顾衡望着锅底焦黑的糖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答应沐霜绮送她簪子的，但好歹自己提前备了后手。
先从乾坤袋摸出包松子糖塞给离荀安，又变戏法似的掏出支素银簪递给沐霜绮：“凤凰糖画得现熬，簪子倒是带了现成的……”
离荀安嚼着糖含糊冷哼，突然拽着他挤进人群。舞狮队震天的锣鼓声里，顾衡感觉右臂被少女单薄的胸口硌得生疼，左边却像陷进了刚蒸好的糯米糍。
当杂耍艺人喷出三丈高的火龙时，他鬼使神差地想起穿越前夹在汉堡里的芝士片——一边是蓬松面包，一边是厚实肉饼。
“阿衡发什么呆？”
离荀安突然把咬了一半的糖球怼到他嘴边，沐霜绮的折扇同时挑起他下巴。
顾衡僵着脖子往后仰，后颈撞上猜灯谜的竹架，几十盏花灯哗啦啦晃成一片暖黄的光瀑。
“小心！”
沐霜绮突然揽住他腰身往后带，火红广袖卷着香风扫过鼻尖。
顾衡踉跄着跌进她怀里，后脑勺撞上两团温软时，听见头顶传来声轻笑：“小郎君投怀送抱的本事，倒是比剑法精进得快。”
“母狐狸你要干嘛！”
“放开他！！！”
离荀安炸毛的尖叫被爆竹声淹没，顾衡手忙脚乱要起身，却被沐霜绮用折扇压住肩膀。
九尾狐妖贴着他耳畔呵气如兰：“你那冰肌玉骨丸，给了秋安慈几何？”
她话音未落，还没等顾衡回答，离荀安就一个头槌撞了过来。
沐霜绮用折扇掩住红唇，笑得花枝乱颤。顾衡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转身冲着糖画摊子喊：“老伯，劳烦做三个凤凰！糖浆浇厚些，我加三倍银钱！”
“好嘞！”
糖画老伯浑浊的眼珠在三人间转了两圈，铜勺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声响：“老朽这凤凰须得用半斤麦芽糖勾羽......”
老伯故意拖长音调，像是在吆喝，佝偻的脊背却比往常挺直了几分。
沐霜绮的折扇突然“啪”地展开，金线绣的九尾狐在火光中摇曳：“老人家这双妙手，倒是让我想起青丘的糖塑圣手呢。”
指尖轻轻划过顾衡后颈，少年刚松开的衣领又洇出深色汗痕。
“公子好福气啊，这二位姑娘是……”老伯手腕翻飞间，糖浆在青石板上拉出璀璨尾羽。
离荀安正踮脚数着凤凰的翎毛，闻言差点咬到舌尖。
顾衡刚要开口，沐霜绮的广袖已卷着香风拂过糖画：
“自然是新婚燕尔——”
沐霜绮突然揽住离荀安的腰肢，在少女涨红的耳垂边轻笑，“这位是正头娘子，我嘛......”
折扇尖挑起顾衡腰间玉佩，“是暖床的通房丫头。”
“咔嚓！”
老伯手一抖，凤凰脑袋砸在青石板上。
离荀安头顶蒸腾的热气混着糖浆甜香，突然抓起顾衡的手按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才、才不是！我们还没......”
“小娘子害臊了。”
沐霜绮拈起破碎的糖凤凰含进朱唇，琥珀色糖渣沾在唇珠上，“昨夜合卺酒可是奴家伺候着......”
“母狐狸我撕了你的嘴！”
…………
沐霜绮捏着细竹签，绛唇轻抿糖凤凰的尾翎。琥珀色糖片在舌尖化开时，她忽然将糖画递到顾衡面前：“太甜腻了，小郎君替我吃了吧。”
糖浆拉丝的翅尖还留着浅浅齿痕，顾衡接也不是躲也不是，离荀安已经像炸毛的猫儿般挤进两人之间：“吃不下就别买！阿衡才不捡你剩的！”
沐霜绮的孔雀翎折扇掩住偷笑，腕间银铃故意晃得清脆：“阿离这般护食，莫不是连口糖都要计较？”
她突然俯身咬住顾衡手中的糖凤凰，发间金步摇的流苏扫过少年手背，“还是说……在怕什么？”
离荀安气得跺脚，鹅黄裙摆旋出朵颤巍巍的绒花。她不舍地盯着自己手里完整的糖画，突然泄愤般咬下大半边翅膀，鼓着腮帮子把光秃秃的竹签往顾衡怀里一塞：“我、我也吃不下了！”
糖渣沾在鼻尖随呼吸抖动，“敢扔掉就毒哑你！”
顾衡左手举着沐霜绮的残翅凤凰，右手握着离荀安的秃毛糖画，糖浆顺着手腕凝成滑稽的琥珀色小溪。他正欲开口，离荀安突然踮脚舔走他腕间糖浆，舌尖卷过皮肤时激得他浑身发麻。
“浪费可耻！”
少女理直气壮地瞪圆眼睛，耳尖却红得滴血。
沐霜绮见状轻笑，指尖勾住顾衡腰间玉佩一拽。少年踉跄着撞进她臂弯，唇峰险险擦过她颈间银链：“小郎君若嫌不够甜……”
她将半融的糖画抵在顾衡唇边，糖浆拉出暧昧银丝，“姐姐这儿还有更甜的。”
舞狮队的鼓点恰在此时炸响，漫天焰火将他的苦笑映得忽明忽暗。
沐霜绮的广袖拂过少年僵硬的脊背，九尾狐妖的轻笑混着糖香：“小郎君可要捧稳了，这两份‘心意’若是摔了……”
突然用折扇尖挑起离荀安的下巴，在少女炸毛前迅速补了句，“阿离若是心疼，姐姐分你半口如何？”
“要你管！”
离荀安拽着顾衡往糖人摊子冲，发间银铃随奔跑叮咚作响，鹅黄披帛缠上顾衡手腕，活像条金光闪闪的锁链。
沐霜绮缀在三步外哼着青丘小调，火红裙裾扫过糖画碎屑时，袖中突然飞出一串糖葫芦，精准落进离荀安发髻：“新娘子戴点红，吉利！”
“母狐狸！！！”
离荀安顶着晃悠悠的山楂串蹦跳，糖霜簌簌落满肩头。
顾衡憋笑憋得肩头直颤，被少女狠狠踩住靴尖。
“再笑就把糖画插你鼻孔！”
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长街，三人影子在灯火里交叠成团。沐霜绮故意将糖人摊的兔子灯塞进顾衡怀里，指尖划过他掌心：“抱稳了，这可是给未来孩……”
“沐霜绮你找死！！！”离荀安的尖叫惊飞檐下麻雀，顾衡抱着兔子灯落荒而逃的模样，恰被炸开的烟花映成剪影。
糖画碎屑在青石板上映着月光发亮，像撒了满地的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