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莉雅是被一阵咳嗽声吵醒的。
时间已至深夜，密林中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哪里传来的鸟鸣，以及挪动身体时衣物与环境摩擦的“簌簌”声。
瑟莉雅睁开眼，清晰的夜视视野下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意识还有些混沌。
“咳咳！”
又是咳嗽声，瑟莉雅的意识警觉了起来，提了提神，向着两个女孩靠着的树干走去。
她们已经醒了，其中，卡密莉娅面露痛苦，白嫩的手掌捂着小口，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肺也咳出来，脸色白的如同透明。
而她的姐姐，卡密莉丝，此时正担忧的蹲在她身前，一双小手将卡密莉娅的左手包在手心。
察觉到她的靠近，咳嗽声才将将停了下来。卡密莉娅抬起了头，充斥着疲倦与痛苦的双眼与瑟莉雅对视，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怎么回事？”瑟莉雅出口询问。
女孩摇了摇头，笑着回应：“我没事的，瑟莉雅大人，抱歉哈...把你吵醒了...”
说着，将掩住小嘴的手拿开，在身后的树干上抹了抹。
瑟莉雅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显然，她又咳血了，而且程度比先前几次更严重。
“......”
没有说话，瑟莉雅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她的身边，用魔力抹掉了树上的血迹。
尽管可能性不是很高，但味道也有可能引来追兵。
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已经被围在这林子里了，甚至外面已经形成了一个向内收缩的包围圈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得想个办法突围...
今晚的风有些猛，春季温差大，冷风吹到人身上很是刺骨。
看着叶隙间稀疏的星空，她还是出声说道：“休息一会吧，休息好了我们立刻出发，往南飞。”
东方不能走了，在吸血鬼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不现实。
往北，是大片的平原，光秃秃的，很容易被发现。西边更不用说，她们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那么，唯一能走的就是南边了。
这片森林一直延伸到莫霍格河对岸，并继续铺张，一直连接到精灵之森，从那里或许有逃离的希望。
那么，只要等待一个离开地时机就好了...
望着叶间闪烁的星光，瑟莉雅微微发呆。
“要吃东西吗？”
还有一些食物被她用魔力保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她向着女孩询问。
卡密莉娅点了点头。
东西并不多，毕竟是之前剩下的，而且飞行的过程中也不好携带，但好歹可以垫垫肚子。
身侧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瑟莉雅惊愕地转过头，发现卡密莉娅已经凑到了自己身侧，漏出了苍白的脖颈，散发着诱人的温度。
女孩笑道：“那瑟莉雅大人要不要吃？”
没有做声，瑟莉雅僵硬地转过了头，口中不断地分泌着唾液，但最终还是回应道：“不用了。”
体内的魔力已经回复了上来，也没有明显的饥饿感，不必进食。
更何况女孩还是疾病缠身，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时候吸她的血。
“诶，这样吗？”
卡密莉娅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嘴唇，眼睛转了一圈，又露出了一抹坏笑。
“难道是嫌弃我的血不好喝了？那喝我姐姐的怎么样？”
说着，两姐妹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卡密莉丝也贴了过来，漏出了白白嫩嫩的香肩，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担忧。
不是...这妮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怎么现在还有调戏她的心思了啊喂？
瑟莉雅的脸色黑了下来，但两腮却带上了些许粉红，她辩解道：“不是嫌弃你的血，真的只是因为不饿而已，没必要罢了。”
“嗯哼，那好吧~”
很干脆的结束了，瑟莉雅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要应付更长时间。
不过经由两姐妹这么一闹，凝重的气氛也消解了不少。
风依旧萧萧地吹过树丛，带起一阵繁杂的树叶拍打声，琐碎又细腻悦耳，如果不是很冷的话倒也称得上一种享受。
为了取暖，女仆姐妹抱在了一起，她们蜷在瑟莉雅的身侧。
虽说瑟莉雅也可以用魔力遮风，但血族的魔力带有明显的光现象，特别是动用规模比较大的时候，在漆黑的密林中未免太过显眼，因此，出于隐蔽的考虑，她并没有使用。
也幸好，环境的温度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在这样的风声与星光下，卡密莉娅突然对瑟莉雅提出了一个问题。
“瑟莉雅大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微微愣神，瑟莉雅回问：“你是说哪方面？”
“身份这方面，在你看来，自己是更认同血族公主的身份，还是炽天使的身份呢？”
瑟莉雅眉头一皱，感觉对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还用问？肯定是更认同炽天使的身份！不然我为什么要非要冒这么大风险逃出来？”
“嗯，也是呢~”
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卡密莉娅点了点头。
风拂过灌木与树梢，在星光下再次奏响一次森林的交响乐。
远处的树丛间，被风捎来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那...瑟莉雅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瑟莉雅撇过了头，直视着对方看起来严肃了许多的眼睛。
她的笑容敛起，似乎这个问题很重要。
瑟莉雅也不由得微微紧张了起来。
“你认为...你自己是血族还是人类呢？”
清脆的嗓音瞬间风飘走，星光流转，透过叶隙洒下，落在了女孩苍白的脸上，同时照亮了瑟莉雅呆滞的表情。
我是...血族...还是...人类？
血族...还是...人类？
这还用问！肯定是人类！
...吗？
脑袋凌乱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联想起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
杀人，吸血，学习各种血族贵族礼仪，甚至是血族的种族魔法。
这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会做的吗？
那我是...血族...？
不不不...不对...我的思维方式，立场，都是属于人类的没错！
那又如何解释自己对血族女皇的那种亲近？
思维前所未有的混乱，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放置在由刀片分割开的两块深渊，身体被切开血肉，马上要斩成两半，刀割般的痛楚席卷了脑海。
我是谁？
炽天使塞拉菲恩？还是血族公主瑟莉雅？
这个原本无比清晰的问题，竟像是覆上了一层迷雾般模糊不清。
说到底，我抛弃那种前所未有的优渥条件，冒着这么大危险跑出来，就为了去人类的地盘送死，我图什么？
信仰，仿佛出现了缺口，只等垮塌。
“瑟莉雅！瑟莉雅大人！”
一阵呼唤声将她拉了回来，眼前仍然是漆黑的丛林，纷乱的思绪被压下。
转过头，眼前赫然出现了女仆姐妹们担忧的神情。
“你怎么了吗？”
瑟莉雅呆了呆，才缓缓摇了摇头，虚脱般靠回了身后的树干。
“我...没事...”
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的目的还是回到人类的国度然后去教会...对吗？
目标，前所未有迷茫。
见到瑟莉雅没什么问题，卡密莉娅也松了口气，她凑了上来。
“我觉得瑟莉雅大人是确切无疑的人类哦，而且是很好很好的那种。”
“虽然瑟莉雅大人的身体是血族的公主殿下，但所作所为的确都是在为人类考虑呢~”
瑟莉雅怔了怔，这才有些茫然地开口：“什么？”
卡密莉娅点了点小脑袋。
“大家不是都说，不要看一个人是什么身份，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吗？”
“至少我觉得，如果瑟莉雅大人真的是血族，是绝对不会如此温柔的为我们着想，甚至在离开城堡以后还如此放纵我的举动的。”
说完，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对吧？”
对...吗...？
瑟莉雅沉默。
这和自己之前的理念背道而驰，如果是之前的自己看来，人类便是人类，异族便是异族，这中间没有任何通融的可能。
但假如...出现了例外呢？更何况那个例外就是自己？
事实与信仰的冲突摆在面前，她不知道说什么，因此什么都没说。
但，突然感受到的一阵异样让她的身体突兀地僵在了原地。
面前的女孩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她连忙捂住了嘴。
布置的警戒魔法...被激活了...
为了谨慎起见，警戒魔法被布置到了距离这里二百米开外，因此，现在就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不敢用什么过大的动作，她连忙背起卡密莉娅，用手拽起卡密莉丝的手，向着南方跑去。
两个女孩似乎也明白大致发生了什么，都没有说话。
她不敢用飞的方式，翅膀张开太显眼，而且飞起来声音太大，极其容易被发现。
能不被发现的逃走是最好的。
然而，她的幻想还是破灭了。
她前脚刚走，身后就紧接着跟上了两个熟人。
米琳和米娅。
匆匆瞥过一眼，瑟莉雅咬紧了牙关，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如果说之前的林中追逐战，米琳是因为所有的部下都被落下，自己一个人即使追上也无法确保能拿下瑟莉雅才放弃追捕的话，那么现在两人皆到场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毕竟，两个老牌公爵对上一个刚刚到达公爵水平的血族公主，可谓是绰绰有余。
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瑟莉雅连忙把两个女孩调换姿势抱在身前，同时张开双翼，如箭矢般刺了出去。
伴随着血色的魔力攻击划过并照亮林间，一场深夜追逐战就此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