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琼坐在钟楼塔顶，手里提溜着两瓶路边随便买的酒，静静地俯视着远处房间内的两人。
金色光芒在眼底如火焰般燃烧。
无数隐匿法阵刻在钟楼塔顶，很好地帮琼掩盖了魔力波动。
琼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身边的留影石收进空间戒指。
黑郁金和上城人的谈话他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说来也算可笑，这家伙竟然仅仅是因为上城送他的一个青梅竹马老婆就成为了内奸。
琼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陷阱黑郁金也会陷进去。
但已经无所谓了。
证据已经齐备，角色已经入场，舞台也已经搭建完毕，接下来就是静待明日的落幕。
轻柔落地，琼缓步来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同时也是上城唯一一座光明教堂门口。
望着这充满神圣气息，即使入夜也依旧光芒万丈的纯白尖顶建筑，琼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如果小姐是在等人的话，还是请回吧。”
琼疑惑地看了说话人一眼。
“今天是‘赎罪弥撒’的最后一天，里面的人都是曾经双城之战的将士，正在对战争进行赎罪祷告。”
说话的人是个老大爷。看起来应该是门卫一样的人。
琼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你也是将士吗？”
“曾经是。”
老大爷的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自豪一笑，“小姑娘别看老头子我这样，我曾经也为上城立下过汗马功劳。在战场上，我大概杀了差不多……”
后面的话琼没有兴趣听。
因为只是下一秒，老大爷的头颅就落了地。
蓝白色火焰簌簌地烧着。
“光是祷告是没办法赎罪的。死亡等价，真想赎罪，就下地狱陪他们。”
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教堂，“当然，我也一样。”
收起魔力是以防在调查黑郁金的时候被上城发现。
可如果是炸教堂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哎呀，妹妹怎么如此心狠手辣？这可和你的人设不符哦。”
那种让琼不怎么喜欢的轻佻语气在琼的身后响起。
当琼看向梦娜的时候，却发现那位老大爷不知何时已经“复活”了，此刻正站在梦娜身边浑身发颤。
琼皱了皱眉。
“幻象？”
“不，是美梦。”
梦娜微笑看着他，躬身行礼，“梦娜见过水仙大人。”
“……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没兴趣陪你玩闹，也没工夫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情报。”
镰刀在琼的手中浮现。
心情真的很不好。
不好到他甚至想干脆什么都不管的直接把教堂轰成渣滓。
“看出来了。”
梦娜轻笑，“但以我的实力，也没想着自不量力地阻止你。”
琼平静地看着她。
“我来这，仅仅只是提醒水仙大人一句：要是杀太多人的话，晚上会没有办法睡一个好觉的哦。”
梦娜：“而且，轰炸教堂什么的太无聊了不是吗？不如与我一道让他们陷入美梦。”
虽然没有魔力波动，但琼觉得眼前之人大抵是疯的差不多了。
毕竟琼都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我的目的仅只是炸教堂。你如果要救人，我不会拦。”
“救人？”
梦娜歪头，不解地蹙眉，“我为什么要救人？”
琼指了指她身后的老大爷。
“哦，你说这个啊。”
梦娜摇头，“他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该死了，而他现在还活着，仅仅只是你觉得他应该活。”
“？”
琼挑了挑眉。
“你不想杀他，所以他活了。就这么简单。”
琼懂了。
他曾经在姐姐的日记本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好像叫什么……“唯心主义”？
算了，懒得去想。
“所以其实你就算把这里的人全杀了也无所谓。毕竟这只是一场梦。”
梦娜微笑看着琼，“属于你的美梦。”
“……什么时候的事？”
“从你穿上黑丝的那一刻。”
梦娜轻声解释，“‘寐川酿’的重点并非酿，而是‘寐’。”
“真厉害啊。”
琼感叹，“那岂不是说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感觉好累。
“并非徒劳。”
梦娜：“梦境玄乎，却永远反射现实。你在现实里做的东西，和你在梦里做的东西，其实大差不差。”
“不是有种说法，人在梦里是无所不能的吗？”琼苦笑。
“前提是你能真的主宰梦境。”
“这么说你能咯？”
“很遗憾，我虽为美梦魔法师，却不能做到这件事。我只负责为你们献上美梦。”
琼问：“那谁能？”
“你说呢？”
梦娜反问。
“……”
琼自嘲一笑，“如果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可惜你并不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因为那样就对不起此前的颠沛流离和牺牲了。”
“换句话来说，即便将这一切当做梦境，等结束回到现实，那些过去也是既定存在的吗？”
好哲学的问题，谜语人到连琼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跟梦娜讲这些。
明明两人仅仅只见过一面。
“你所想的，就是你能得到的。”
“无趣。”
镰刀划过。
梦娜的身影瞬间溃散成无数蓝色蝴蝶。
看着地面上的水仙花印记逐渐绽放成蓝色鸢尾，琼的眼神一暗。
如果梦娜说的是真的，按照“黑丝”这个概念延伸，那么其实从自己女装在丰收节跳舞开始，自己就已经进入了梦境。
但这现实吗？
难道要让琼说那些人的死亡都是白白牺牲的吗？
去他妈的！
上城的警报声在黑夜中拉响。
吵得很。
琼迈步进入教堂。
他看见无数人在教堂中虔诚祷告，嘴中念念有词。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琼的到来。
每个人都在自顾自地、认真地阐述自己的罪孽。
琼一直走到最中央的神父身前。
“孩子，请问有什么事吗？”
神父慈祥地看着他。
“我来和你们说再见的。”
琼将镰刀放在神父的脖颈上。
“原来是这样。”
神父并没有惊慌，反而从怀中掏出来一本福音书，翻开其中一页，撕下，递给琼。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但动作却仿佛是在暗示琼去看其中的内容。
那是一张画像。
画像中央是琼本人，穿着黑丝女仆装，头戴猫耳，手持镰刀。
侧边栏有着许多琼看不懂的符号，右下角是非常工整的几个字：
【存档】【读档】
琼不理解这是什么含义，却也没必要理解。
“若是一切能重来，你觉得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始书写？”
神父温和地问琼。
“……你们都和愚者是同一个审美吗？就那么喜欢重开？”
“我们只是时间的旅客。没有人敢亵渎时间。”
神父摇头。
如水般温柔的蓝白色火焰闪烁，镰刀如羽毛般将那颗头颅斩落。
“我不喜欢重开我的故事。”
琼看着那颗连血都没喷出的头颅，轻声说道，“毕竟重开后，我就不再是我，而是一个全新的个体。”
他点燃一根烟。
“不过这也挺好。现在的故事其实有点老套，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神父“复活”了，依然慈祥地看着琼，完全没有一点的慌张或者其他什么其他的情感。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个故事里牺牲少一点，逻辑更清晰点，没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信息输出，黑郁金不是蠢蛋，绿萝没有死，花园内部一派和谐，我也不会对斯塔西娅出手。”
“你这要求还真多啊。”
神父的面容变了，变成了梦娜的脸。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琼，“别的不谈，就下城那环境，你觉得可能吗？”
“就和你说从穿上黑丝开始我就被拉入梦境一样，不大现实。”
琼微笑，反手将梦娜斩碎。
万千蝴蝶再度飞舞。
他叹了口气，“疑点还是太多。毕竟我和他们的赌局才刚刚开始，哪怕是按照禁书典籍的内容，我都不认为他们现在就想耍赖。”
琼回头，发现那些教徒全部变成了梦娜。
梦娜A:“可这不是很正常？你不希望看见绿萝死，不希望看见黑郁金连那种低级的谎言都能中招，不希望看见你和斯塔西娅假装和解，实则渐行渐远……”
无数蓝白色火焰在教堂内部升起。
“你他妈有完没完？”
无端的烦躁充盈琼的内心。
眼前场景变换。
变成了一个极其温馨的场景。
斯塔西娅在被天仙子怂恿去偷吃蛋糕，绿萝黑郁金等人围坐在火炉边斗嘴。
“啧。”
蓝白色火焰烧的更大了。
“阿琼。”
下一秒，那个让琼无数次午夜梦回魂牵梦绕的声音响了起来。
玫瑰香自身后袭来。
琼握住镰刀的手颤了颤。
“没事的，任务做不完也没关系哦。好好睡一觉吧。”
琼深吸一口气，随后用尽全力地斩向那即将拥抱到自己的虚影。
“滚。”
他淡淡吐出来一个字。
虚影消散，梦娜的笑声在这片空间回响。
“怎么，这个IF线结局你不满意？你就那么喜欢BE吗？”
琼已经懒得去理梦娜话语里莫名其妙话语的含义了。
他随手甩出一道火球，让其肆意地在教堂中爆炸。
“我说了，我来这里只是和你们说再见。别几把污染老子了。”
琼缓缓朝教堂外走去。
“我的一位故人曾经和我说，‘再见，是为了更疯的再见。’”
无形的蓝色丝线在空气中交织，短暂地构成一株恶心的水仙花。
直到离开教堂，看着丝线被火焰焚烧成灰，看着教堂彻底在夜空中爆炸，琼也没有再说哪怕一个字。
多么荒诞可笑啊。
他摇了摇头，看向那些已经严阵以待地开始朝这边包围的上城士兵。
琼的眼眸先是变成蓝金，随后变成蓝白，最后回归最初的那一抹黑色。
算了。
没必要。
琼蹲下身子，将一株不知何时在此处绽放的蓝玫瑰采摘起来。
“我说过的，我只想死。”
他看着蓝玫瑰「真实」的纹理，微笑。
“至于怎么死，死的到底是哪一个我，无所谓。”
“毕竟只有死亡，才配称之为「赎罪」。”
水仙花在琼的身后盛放，四面八方莫名其妙的黑影将他包裹。
还未开演的舞台剧就这么准备落幕了吗？
并不。
这仅仅只是开场前的一段小插曲。
——最适合琼的落幕，亦或称之为开场，是上城官兵赶到时，所看到的教堂废墟上一抹女仆裙摆，
正如他从未纯粹光明，但永远荒谬浪漫。
【既如此，那就明天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