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后，时砂城十三区某处火锅店。
店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热气从一口口翻滚的锅底升腾，模糊了玻璃窗上的街景。
空气中弥漫着麻辣与鲜香交织的气息。
龙神芷刚要把冒着热气的肉片送进口。
——滴滴，她腕上的时砂表又一遍不适时的响了。
上面显示星火娱乐那位胖主管发来的信息。
第一条是...
“尊敬的龙神小姐，首先，我谨代表个人对之前直播中发生的意外事件表示深深的歉意，本次事故的责任完全在我未能妥善安排与管理。
事后，我在态度上的不当与失礼，实属欠缺考量，现已对此进行了深刻反省，并深感悔意。
我真诚地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谅解，并恳请您给予我一个重新洽谈的机会，以弥补之前的过失，同时表达我对您的高度尊重与合作诚意，期待您的回复，不胜感激。”
她当时没有回他。
然后胖主管见势不妙，现在又发了第二条。
“姐，你是我的神呀，求求你别再生气了，回来吧，你大人有大量，就给小的一次机会，那场直播的数据你也看到了，爆得不行呀，全靠你撑的场子才这么精彩。
现在后台的观众天天嚷嚷喊着看你重出江湖呢，只要你肯回来，我保证给你顶级的待遇，专属造型，定制的道具，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您就当为了观众，赏我个脸！”
见此，她的秀眉轻扬，我这么受观众欢迎嘛？
但一想起这个胖主管前倨后傲，还想借题发挥想骗她签黑奴合同的模样，脸又阴了一层。
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一个中指。
她回信：“食屎啦你！”
遂拉黑。
也不管烫和辣，她气鼓鼓地往嘴里塞了两块肉片。
在龙神芷桌子的对面坐着一个干瘦的青年，隔着沸腾的火锅看了她好一回儿，脸上挂着欲言又止的尴尬笑容。
“芷小姐，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困扰，可以跟身为‘砂城通’的我说说。”
龙神芷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有个跟你这黑心中介一个德行主管，在这里死缠烂打，想忽悠我回去给他干黑奴工。”
黑心中介？
干瘦青年瞪眼，一拍胸膛。
“你可不可能张口就来啊，我武直仁行得正，坐得直，干得善，可从来没昧过良心干过黑心活呀。”
“是吗？从金砂俱乐部出来的时候，我的拳头就一直饥渴难耐了，特别想你的脸招呼两下。”
见她斜眼，干瘦青年吞了一口唾沫，又干笑了两声。
“呵呵，都说了‘女公关’是误会嘛？我当时看你求职心急...”
越解释，事情好像就越描越黑，龙神芷的脸隐约阴云密布。
干瘦青年立即就意识到这事不能继续往下说了。
他立即转头招呼服务员。
“那边的服务员，上菜上菜！羊肉卷，猪肉卷，牛肉片...都给我来一点。”
他干笑。
“来，先干火锅！吃完再说！”
龙神芷瞪了他一眼，但火锅的香气始终在鼻间萦绕，美食在前，她选择先放他一马。
干饭！
一顿扒拉后，武直仁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点的三盘肉片，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这个瞬间，他有点怀疑自己眼前的红发少女，是不是巨龙化身的人形。
酒足饭饱后，龙神芷气消了不少，眉眼轻盈上扬。
“看在你请这顿火锅的份上，之前的事情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
武直仁摸了摸自己干瘪荷包，有些懊悔。
早知道她这么能吃，就不请客了，今天被她吃掉的钱，不知道要“黑”几趟中介才能赚得回来。
他叹了口气：“芷小姐，今天我也给你做了担保了，十三区的岗位编制审核资格，很快就会通过了，到时候你记得准点过去报到参加考核。”
“那个...”她犹豫，“考核考什么内容呀？”
“这个我也不知道。”
见她明显不信，武直仁尴尬地笑了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原则问题...”
“我很怀疑，你这个家伙，有‘原则’这个东西吗？”
对于她的质疑，武直仁差不多开始习惯了。
“哼...不过，”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样子，“这一届的招聘比较特殊，最近时砂城边境变动异常，对升华者有特殊招聘，你也是从天启学院出来的，肯定能进去。”
虽然感觉武直仁这个家伙向来不靠谱，但她想起新堂说过，这回可以相信他。
龙神芷悄然安心。
而且一想到进入编制，成为时砂城公务员，吃国家饭的美好未来正在向她招手。
可以带着新堂这个城市稳定地生活一段时间了。
她眉开眼笑。
——轰隆隆，这时天上传来了闷雷般的响声。
龙神芷抬眼，看向窗外，这座城市的象征，跨越天穹，穿过云层的时迴针正缓缓转来。
“对了，话说...”她神色好奇，“来了这里一段时间，我还不知道这根‘指针’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时迴针吗？”武直仁朝她笑了笑，语气掺着几分骄傲，“那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先祖，以陨落神祇的脊骨所铸造的丰碑。”
龙神芷微微愣住了。
“神祇的...脊骨？”
——
告别了武直仁后，龙神芷离开了火锅店。
有凉风吹过脸颊，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她抬手擦掉。
湿湿的。
是雨吗？
缕缕银丝正从天下飘下来。
确实是雨，如果不想变成落汤鸡，得赶紧回家了，或者一边找个地方躲雨才行。
她想着，正闷头地准备往家赶。
——轰隆，轰隆，天上隐约再次传来了闷雷的声音。
巨大阴影笼罩，阳光霎时消失无踪。
她的瞳孔缓缓收缩。
某种庞然巨物的冰山一角，贯穿天际的影子，从云层之间穿过。
一根时针。
它在云层间。
时针下方的地面投射出它的巨大影子，像一座时间的影塔，盖住了正在抬首仰望的她。
“时迴针...神明的尸体吗？”龙神芷一阵恍惚。
回神时发现正坐在一叶扁舟上，银白的湖水无边无际，一轮巨大湛蓝的明月悬垂在水平面上。
她茫然四顾。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隐约感觉有点熟悉。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缓缓抬头仰望。
不，那不是月亮。
幽蓝的轮廓，银白的尾鳍，带动渺小的鱼群盲目随流。
光影穿过天穹上的水层，在她的脸上斑驳浮动。
那是一头看不清躯体界限的巨大蓝鲸，祂在海天交界浮现。
庞大的身躯也停滞于头顶上的水层里，正随着水流沉默而缓慢地浮游而过。
无止无尽地游过。
太巨大了。
这绝对是一只任何人都无法捕获的庞然巨兽，祂的力量根系于这片海洋，祂是这片海洋的主宰，没有任何力量能将祂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她这么想着。
这宛如神明般优美的躯体出现了一道流血的伤口，天上降下了血雨。
她抬起了手，要迎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