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笑声中,无形的结界骤然降临。
光线被吞噬,世界陷入粘稠的黑暗,魇魔手中的眼球悬浮而起,瞳孔扩张成深渊。
她的视线被深渊眼睛的死死锁定,动弹不得,连呼吸都被扼住。
魇魔的声音重叠着非人的嘶鸣:“欢迎来到...我的噩梦领域。”
龙神芷看见深渊之瞳倒映中的自己,正在扭曲溃散。
四周浮现出无数苍白的手臂,腐烂的指尖拉扯着她的意识。
灵魂仿佛被侵入冰海,不断下沉。
“生命的火焰,旺盛的灵质,”魇魔冰冷的指尖抚上她的红发,“美味的羔羊,既然选择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背后,黑暗翻滚,无数双眼睛同时自虚空中睁开,锁定在少女身上。
无形的触须从眼窝深处探出,贪婪地缠向她流转的灵光。
——轰!
黑暗溃散,炽焰如洪流奔涌。
少女的眼眸睁开了,不,那已不再是凡俗之眼,而是两轮燃烧的烈日。
红莲般的焰光自瞳孔深处迸发,将世间一切映照赤红。
“她”的声音响起,却非自唇舌,而是自虚空之中震荡而出,宛如万千世界同时低语。
“你在...对我的容器...做什么?”
每一个音节落下,空气便灼烧一寸,无形的威压如天穹倾塌,碾碎所有胆敢靠近的恶意。
无数只从深渊伸出的鬼手,还未触及“她”的衣角便化作了灰烬,黑暗中眼睛被烈焰照射,痛苦挣扎。
魇魔踉跄后退,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他的领域开始崩溃。
“怎么可能...”
魇魔的领域连时砂城的灵能结界尚能屏蔽,普通的升华者踏入此地,只会沦为待宰的羔羊,灵魂被拖入深渊噩梦,永世沉沦。
能对抗这个的,除非是...
“传奇阶的升华者!”魇魔的面容扭曲,声音尖锐到失真。
少女的绯色长发无风自动,如熔岩般流淌的焰光缠绕发梢。
“她”的目光淡漠,却带着神明俯瞰蝼蚁的威严。
“传奇阶?”少女嗓音空灵而遥远,“看来这一觉睡得够久,区区砂砾,也敢妄称‘传奇’。”
魇魔却像没听见一般,疯狂抓挠着头皮,歇斯底里地咆哮。
“该死的乐福会,该死的狩影猎团,他们不是说所有的传奇升华者都去镇守边境了吗?”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瞳孔收缩成针尖,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别以为这就完了?”他嘶吼这,指甲深深刺入胸膛,“就算你是传奇阶。”
黑血喷涌,他死死抓住那颗镶嵌在血肉中的魇魔之眼,盯着“她”,声音癫狂:“以我灵魂为祭,你也休想抗住深渊的污染。”
“虫豸。”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战栗,
“谁允许你...直视天之敌?”
魇魔嘴唇颤抖,试图挣扎出声:“你...”
盛大的恐惧降临。
他僵立在原地,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他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的,是某种位格远超他的存在。
对方仅仅投来一瞥,他的灵魂便像暴晒烈日下的薄冰开始蒸发。
话音落下,世界在这一瞬寂静,随后足以蒸发海洋的力量轰然爆发。
万物失色,天地被染成灼目的猩红。
缠绕的怨魂尖啸着汽化,如露水曝于烈日。
魇魔之瞳中倒映的不再是少女,而是一轮吞噬一切的太阳。
魇魔的瞳孔疯狂收缩,眼白处黑色血管如活蛇般扭曲爆裂。
他竟妄想将烈日拖进深渊?
深渊坠日,诸界无暗。
黑雾溃散,结界炸裂。
——咔嚓,如同玻璃被碾碎的脆响中,整个魇魔的领域崩塌成漫天晶莹的残渣。
与之消失的还有魇魔的身影,没有惨叫,没有灰烬,唯有最纯净的湮灭,仿佛他从来未存在过。
烈焰散去后,少女微微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这具身体...长大了么?”
天空骤然暗沉,云层如被无形之手撕开。
“她”抬起头,红莲般的双眸映出那道贯穿天际的巨影。
金属的冷光在云隙间流动,锐利的轮廓如审判之剑悬垂,每一次的转动都让大气震颤。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却不是微笑,而是某种近乎怜悯的讥诮。
“真是狼狈啊...”声音很轻,却好似让整座时砂城的时空为之一滞。
时迴针的转动忽然一顿,有遥远的鲸鸣传来,云潮翻涌,阴影如潮水退散。
“她”伸手,指尖虚按向天空,像是要触碰那根巨大的时针,却又在最后一寸停住。
“连尸骨都要被蝼蚁榨取价值...这就是你的‘永恒’?”
低语中带着几分冰冷的嘲弄,却又隐含一丝及不可察的...寂寥。
“她”收回手,眸中红莲的焰光微微摇曳。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你的‘死亡’,以后还能为我所用。”
——
轰!远处传来的爆鸣声尚未消散,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灰烬翻卷而来。
沈青阳抬手挥开烟尘,黑色的风衣在余波中猎猎作响。
他眯起眼睛,鼻尖轻动。
“这股气息...是其他部门的前辈出手了吗?”
空气中残留的灵质波动纯净而凌厉,显然是有高阶升华者彻底祓除了魇魔。
他腰间悬挂的短刃,微微震颤,刃身上镌刻的镇魔符文原本还泛着暗红微光,此刻却已彻底归于平静。
“看来不用我拼命了。”
沈青阳松了口气,指尖掠过刃柄,作为本次负责看守边境遗物的黄金阶升华者,他深知魇魔的传说,原本还准备上去的赌命战斗的。
而现在,他分明地感知到,空气中连一丝怨念都没有,显然魇魔已经被除得干干净净了。
“不过...”他忽然皱眉,靴尖碾过地面焦黑,甚至形成了结晶的裂痕。
不对劲,这绝非普通的祓魔术式能造成的破坏。
灵质波动的中心,空气仍在震颤。
沈青阳踏过焦土,靴底碾碎凝结的灰烬。
然后他看见了,一位红发少女,独立于废弃小巷的中央。
绯色长发在风中翻飞,如同燃烧的旗帜,少女仰着头,目光穿透云层,仿佛在凝视某种常人不可见的存在。
沈青阳的指尖无意识搭上刀柄。
她脚下的地面龟裂成放射状,裂缝中仍有暗红余烬明灭,四周散落的残骸正在汽化,黑雾升腾至她的脚边时却诡异地绕行。
最令人感到奇异的是,如此剧烈的战斗,少女的衣角竟纤尘不染。
“喂,你——”他刚要开口,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掠过。
少女倏然回首。
沈青阳的呼吸骤然凝滞了。
那张脸,分明是少女的轮廓,却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存在。
近乎残酷的完美。
她的眼瞳跃动着红莲的焰光,目光所及之处,空气扭曲震颤,连光线都为之臣服。
远处尚未消散的魇魔残秽,在触及她视线的瞬间灰飞烟灭。
更恐怖的是,当他试图看清她的脸容时,脑海中只剩下灼烧般的刺痛。
肉眼凡胎连触及神明的资格都没有。
“呃...”他单膝跪地,指节深深抠入焦土,冷汗尚未滴落,便在皮肤表面蒸发出嘶嘶白雾。
作为黄金阶的升华者,他的灵魂本该如淬火的钢铁般坚韧,而在“她”目光的重量下,他的灵质像暴雨中的烛火,几乎崩溃。
这根本不是威压。
这时低维生物直面更高存在时的必然溃败。
这位前辈...是传奇阶吗?不...是在那之前的!
无声无息之间,她已站在他面前。
沈青阳甚至没有察觉到空间波动,前一瞬还在十步之外的身影,此刻却抵住了他跪地的膝盖。
风息悄然静止,连飘落的灰烬都凝固在半空中。
“抬头。”
这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内共振,他僵硬的脖颈不受控制地扬起,再次对上那双眼睛。
轰!
世界在视网膜上炸裂。
这不是对视,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解剖。
当“她”的视线刺入沈青阳瞳孔的瞬间,某种精神层面的连接强行建立。
他感觉自己的颅骨正在透明化,脑沟像被解剖的标本层层展开,记忆如同散落的档案,被无形之手粗暴地翻阅。
“她”的检阅冷漠而高效。
大脑承受不了“她”的精神连接,沈青阳的身体剧烈抽搐,五官扭曲,鲜血从耳孔中渗出。
而“她”自始至终,毫不在乎。
他彻底失去意识时。
——脚步声。
哒,哒,哒,如同秋日长廊,雨水打落长街的声音。
这声音穿透了血色弥漫的灵压,叩响了“她”的记忆门扉。
“阿芷,停手吧。”令人亲切而怀念的声音。
“她”转头。
那只白底黑纹的胖猫率先从树影里踱出,尾巴尖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
它身后。
平缓的脚步,从容不迫的气势,新堂从盛夏和阴影的交界处而来。
阳光从他的左侧倾斜而下,将衬衫染成透明的青柠色,而右侧仍浸在梧桐的暗绿里。
梦幻得有些不真切的男生,风吹过他身边时,连野草停止了战栗。
“听我的,”晴空般剔透的眼眸直接望进了神明的赤瞳,他温声说,“放了他。”
“她”的指尖悬在了沈青阳痉挛的额头。
风突然转向。
凝固在空中的灰烬簌簌落下,像一场黑色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