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芷突然往新堂怀里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衬衫的纽扣。
她的红发垂落下来,却遮不住微微发红的耳尖。
“那个...”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有件事想拜托你。”
新堂挑眉,能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露出这种表情,是件稀奇的事。
“嗯?”
她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起了和伏希的事情,从在小巷里救下她,再见面,她再一次请求...
“总之就是这样,突然就成为了她的老师。”
新堂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当听到“老师”二字时,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怀里的少女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腰。
“所以,”新堂低头看她,额发垂落,扬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你是打算把‘老师’这个头衔甩给我?”
龙神芷立刻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看他:“因为新堂最厉害了嘛!”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故意拖长的尾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十二项全科第一的天启学神大人~”
“这个理由不成立。”新堂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小希信任的是你,答应的也是你,随便推给别人,可不是阿芷的风格。”
“可是,”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咬到酸柠檬,“教人什么的太难了!我连作业都是抄人家的...”
“她的目标是想成为升华者,”新堂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怎么确定我就可以教?我可没有升华的资质,而阿芷可是实打实的白银阶。”
“我不管,新堂就是什么都会!”
窗外飘来一阵夹着桂花香的风,吹得窗帘微微晃动。
新堂的手指穿过她丝绸般的红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发旋。
“阿芷,”他的声音比风还轻柔,“你要记住,你的承诺就像星星一样珍贵,不能随便许诺,也不能轻易放弃。”
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的耳垂,轻轻捏了捏。
她皱起鼻子的样子像只困惑的小狐狸:“那新堂的意思是...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她?”
“我是说,”新堂捧起她的脸,拇指抚过她微蹙的眉间,“如果觉得力不从心,一开始就该坦诚,但既然答应了...”
他望进她火焰般的眼眸,“就先全力以赴。”
少女的瞳孔微微扩大,倒映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她眯起眼睛。
“绕这么大圈子,新堂其实就是不想帮我吧?”
“噗,”新堂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他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我们天启学院的红色小霸王,怎么在教学生这事上退缩了?”
“不许笑!”龙神芷气鼓鼓地捶了他一下,“还要不提那些旧事了!”
她口中所谓的旧事,是指她天启学院当校霸欺压群众的过往。
“听着,”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衬衫传来有力的心跳,“我怎么可能会对阿芷的困扰视而不见呢?”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
“约个时间,带我去见见你的小徒弟吧。”
龙神芷的眼睛像被点燃的火星,扑进他怀里,红发如瀑般散落在两人之间。
“就知道新堂最好了!”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甜甜的鼻音。
新堂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无声地笑了。
“不过...在那之前,阿芷是不是该把落下的功课补上了?”
“功课?”龙神芷猛地抬头,额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什么功课?”
“十三区管理局下属事务官的考试啊,社论、砂城史、综合策论...你不会打算裸考吧?”
龙神芷的额角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别过脸,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发丝。
“武直仁说,有他的担保,加上我的履历,笔试走个过场就行...”
“阿芷,”新堂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门槛的乐园谁都能进,你觉得复试时会遇到多少关系户?”
看着她瞬间垮下的小脸,新堂忍不住笑了:“不过没关系,从明天开始,我来给你补课。”
龙神芷整个人像失了魂瘫在他怀里,原本明亮的红眸此刻黯淡得像淋了雨的火焰。
“为什么啊?”她哀嚎着抓乱了自己的红发,“为什么毕业了还要学习...”
常年吊车尾的惨痛回忆涌上心头,她扁着嘴瞪向新堂:“人为什么要学习呢?这根本就是反人类的设计!”
新堂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那阿芷觉得,人为什么不需要学习呢?”
“不许这样,不可以用问题会回答问题!”
“好吧,”新堂笑着捉住她作乱的手,“如果非要给个答案...两万年前,我们的祖先蜷缩在潮湿的洞穴里,看着闪电划破夜空时,升起火焰,也会想‘为什么'。”
他的指尖轻轻描绘着她掌心的纹路。
“这种好奇,这种想要理解世界的冲动,早就刻在我们的基因里了。”
“停停停!”龙神芷捂住耳朵,红发随着摇头的动作飞扬,“我头要炸啦!”
新堂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将她乱动的双手包在掌心,少女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发丝间淡淡的柑橘香萦绕在鼻尖。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新堂,小时候母亲给我说过一个寓言,具体的内容,我记得不了,只是模糊记得是一只猪跟哲人的故事。”
她说:“要么是快乐无知的猪,要么是痛苦清醒的哲人,猪如果执意要清醒的话,最后连快乐也会消失,只会成为一只痛苦的猪。”
“皮格与克勒斯,”男生缓缓说,“由四百年前的哲学家、童话家大卫·科拉斯所著,又名快乐的猪和痛苦的哲人。”
“所以阿芷是想当快乐的...”他故意拖长音调。
“比喻!只是比喻啦!”她猛地直起身,“猪那么丑,跟我有什么关系!”
新堂笑着凑近:“猪的快乐是一个人的,哲人的智慧也是一个人的。”
他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但如果猪把快乐分给哲人,哲人把智慧传给猪...”
“那猪就能变聪明,哲人也能开心?”她眨眨眼,忽然皱起鼻子,“等等,为什么我们还在说猪...”
“只是故事,阿芷天下第一可爱,我也不是哲人。”
看着她纠结的小表情,新堂忍不住低头,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额头。
少女闭上眼睛,重新靠回他肩上,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
“有些事情的意义,还是要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吧?”她忽然轻声问,“就像在天启学院时,新堂总是在看书...对你来说,学习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新堂的目光忽然穿过她,投向某个遥远的时空。
“最开始...”他的声音很轻,“我需要一个标签,一个让人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很有价值'的标签。”
龙神芷仰起脸,路灯的光恰好落进他眼底,将那片深黑照出琥珀色的透亮,却又在转瞬间暗了下去。
“想让谁觉得呢?”她轻声问,“是...母亲吗?”
“母——”
突兀停在空气中的声音,像已经放出去的风筝,想收,线却断了,再也收不回,硬生生被卡断的句子还留着尾音,就这样漂浮着。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新堂变冷的面色。
说不出口。
只有这个词,说不出口。
无法想象母亲,温柔带着微笑,慈爱,美丽的母亲。
在他记忆里一片空白。
“就算没有任何标签,也没有关系,我喜欢新堂,就只是新堂。”
少女起身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新堂怔住,感受到她发间清甜的柑橘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少女轻轻阖上眼帘,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再让我抱一下。”
只要一会儿就好。
黑暗中,她仿佛漂浮在温暖的海洋里,随着他呼吸的节奏轻轻起伏,那是她最熟悉、最安心的温度。
新堂怔然,神色温软。
空白的记忆里忽然有画面浮现,公交车扬尘而去,红发少女抱着他的校服外套,在夕阳下追了一路。
她大声说:“这种事情,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新堂笑了笑,将已经睡着的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发顶。
“后来我想认识这个世界,再后来...我想找一条绳子,将我们和世界联系在一起。”
————
——快乐的猪与痛苦的哲人。
在明媚的橡果山谷里,生活一只快乐的小猪,它叫皮格,每天在泥潭里打滚,在橡树下打盹,享受着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生活对皮格来说,就是一顿丰盛的橡果大餐,一个舒适的泥潭午睡,和朋友们在夕阳下的嬉戏。
那天,皮格在寻找避雨的地方时,偶然发现了站在岩石下的克勒斯。
克勒斯是山谷里的哲人,总是独自站在悬崖边,凝视着远方的山脉,思考着生命的意义。
“快乐只是表象,源自于感官的欺骗,真正的智慧在于认识到存在痛苦的本质。”
“你真有智慧。”皮格被克勒斯智慧所折服。
“你要智慧吗?”克勒斯问。
“想要。”皮格回答。
“智慧始于追问,每日问自己,我为何存在?世界从何而来?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不停地问,直到答案浮现。”
皮格谢过哲人,满心欢喜回到山谷,它开始思索。
每当他想要回到泥潭里打滚时,内心就会有个声音说,‘这有什么意义?明天泥潭就会干涸’。
每当他咬下一口甜美的橡果时,另一个声音又会说,‘你只是在延缓不可避免的死亡’。
皮格变得消瘦而忧郁,他不再与同伴们玩耍,整日独自徘徊,眉头紧锁。
更糟的是,尽管它努力思考,却始终没有获得克勒斯那样的智慧。
它既不能理解宇宙的奥秘,也无法解答生命的困惑,只是不断地自我怀疑和否定。
某一个黄昏,当皮格坐在悬崖苦苦思索一个问题,但始终找不出答案后。
它跳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