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结城友希微微侧头,视线最先落在一旁男生的深色裤脚上。
当他稍稍移动时,隐约露出一截白袜的边缘。
目光缓缓上移,掠过他修长的身形,最终停在他颈部露出的一小片肌肤,在黑色发丝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你在看什么呢?
友希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烧似乎退了些,头脑不再那么昏沉。
她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事。
医生检查后,自己在小薇的陪伴下睡着了,好像做了个漫长的噩梦...醒来时却发现小薇住院了,而这个见过几面的男生守在床边。
期间似乎还有其他人来过?是那些疯狂的私生饭吗?
她将视线转向天花板,四四方方的吸顶灯看得眼睛发酸。
转头看向床头柜,自己的包敞开着,合同资料凌乱地散落在外,再旁边,一个陌生的男士背包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被移开的桌面上散落着药盒、水碗和茶杯,显然有人在这里照顾了她很久。
当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男生身上时,他正好侧身,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褪了色般变得透明了几分。
友希撑起还有些虚弱的身子,轻声说:“那个...谢谢你。”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住了,不过究竟在谢什么呢?
谢他把自己从噩梦中唤醒?谢他及时发现昏迷的小薇?还是...谢他恰好在某个可疑的“粉丝”出现时,恰好经过了病房?
“嗯,我去给你倒点热水,不过先测一下体温吧。”他的声音从房间另一端传来,像是隔着什么似的,带着轻微的回响。
友希正出神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温度计已经消毒过了。”男生递来一支温度计。
她接过温度计,掖了掖被角,小心地将探头含在舌下,余光瞥见他转身拔掉电热水壶的插头,开水注入玻璃杯时腾起袅袅白雾。
只见他又拿出一个杯子,开始反复将热水在两个杯子间倾倒,倒腾了十几遍后,新堂下意识地端起杯子想要试温,突然像是想起什么。
现在照顾的并不是家里那一位啊。
友希看见他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多倒了几次才停下。
“林...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友希努力回想,他们真的算认识吗?若要算认识的话,这层关系只能说是又轻又薄。
不过是在周主管的会议上碰过两次面,有次恰巧被安排邻座罢了,她除了知道他姓林,偶尔交换过几个眼神外,几乎就是陌生人的关系。
那么,这个近乎陌生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病房?
按以往的经历,她本该对此保持警惕,但奇怪的是,当看到他的身影时,心中那股常年紧绷的弦竟莫名松了下来,就像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新堂依然背对着她,手中的动作未停。
“嗯,受周主管邀请过来,刚好碰上爆炸事故,听说不少剧组成员都送医了,不放心,就顺路来看看情况。”
“原来林先生也是这个项目的股东?”友希轻声问道。
“算是吧。”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将温水递到她手边。
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项目的投资人要么是挺着啤酒肚、揣着热钱到处找风口的暴发户,要么就是八面玲珑、满脸堆笑的精明商人,而眼前这个男生,与这两种形象都相去甚远。
“是担心项目进度才特意过来的吗?”友希捧着水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指尖。
“不全是。”新堂顿了顿,“剧组里有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人。”
“是朋友?还是...”友希的话音渐弱。
新堂的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眼神忽然变得柔和:“没那么简单,是个大多数时候很放心,但偶尔又会让人提心吊胆的家伙。”
他想起临行前龙神芷张开的双臂,那双狡黠的眼睛刻意露出的可怜表情,虽然知道她多半是装的,但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这样啊...”友希垂下眼睫,在水面投下细碎的阴影。
“结城小姐,”新堂突然转身,“可以看看你的病历吗?”
很唐突的请求。
甚至有些失礼。
友希下意识攥紧了被单,但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时,紧绷的手指又慢慢松开了。
“可以。”
友希重新躺回枕头上,听着身后传来病历本翻动的沙沙声。
她刻意避开视线,心情却像被拨动的琴弦,忽紧忽松。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如同落叶飘落在水面上泛起的涟漪。
正当她出神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新堂俯身递来水杯:"晾了一会儿,应该刚好能喝。"
她接过杯子,水温恰到好处地温暖着掌心。
"温度计该好了,给我看看。"
友希从嘴中取出温度计,下意识看了眼探头,生怕沾上什么不雅观的痕迹。
新堂却自然地接过来查看,眉头微蹙:“退烧了些,但还在发热。”
“不害怕吗?”她突然问道。
新堂略显困惑地挑眉,但在看到她躲闪的眼神后立即会意:“铅白症?”
“嗯...”她将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
“很普通的病症。”
友希猛地抬头,眼中写满难以置信,他难道不知道曾经席卷全城的“白色恐怖”?
新堂的目光平静而温和:“‘白色恐怖’只是特定时期的误判,铅白症当时被误传为传染病,是当时广泛使用的白铅石建材含有微量毒素,加上医学权威劳德林的错误论断...”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直到去年,学界彻底为这个病症正名,始作俑者劳德林也被撤销了教授职称。”
友希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新堂走向一旁的桌子,打开自己的背包翻找着什么。
他朝窗台上的白猫唤道:“普尔,过来。”
那只原本懒洋洋晃着尾巴的白猫闻声轻盈一跃,灵巧地落在他身旁,像是这个房间里无声的守护者。
“需要吃药吗?”友希问道。
“不是药。”他取出一支葡萄糖口服液,“你血糖偏低,补充点糖分就好。”
“那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新堂的动作顿了顿:“不是病。”
友希疑惑地看着他,这人难道是医生?
“我现在只是有点头晕,胃也不太舒服。”
“嗯...”他似乎在斟酌用词,“介意让普尔帮你稳定一下精神吗?”
“稳定精神?”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该怎么解释呢?新堂想了一下:“你最近是不是接触过某位升华者?还受到了一些刺激?”
升华者?友希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发如火、性格张扬的搭档,那个像烈焰红莲般耀眼的女孩。
“这和我的症状有关?”
“某些天赋特殊的人,如果与灵质契合的升华者产生共鸣,可能会进入‘应激期’,”他解释说,“这段时间,身体各项机能会暂时紊乱,不过这不是疾病,好好休息,补充营养,过段时间自然会恢复。”
新堂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猫。
如果有更高层次的升华者帮忙稳定灵质,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他微微一笑,举起普尔的小爪子晃了晃:“普尔很可爱的。”
白猫却骄傲地瞥了友希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不是他的吩咐,本喵才懒得理你。
“可以的。”普尔轻盈一跃,落在她枕边,毛茸茸的尾巴轻轻贴上她的额头,一股暖流缓缓涌入,像是春日里和煦的阳光,驱散了脑海中的混沌。
片刻后,白猫收回尾巴,跳回窗台。
友希惊讶地望着这只神奇的猫,它到底是什么?
这时新堂从包里取出一包半透明的葡萄糖,倒入她的温水杯。
“喝下这个会好些。”他递过杯子。
这也太奇怪了吧?看着就好像当面下药呀。
她接过来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让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新堂看了看腕表:“我该走了。”
友希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暖意,像是浸泡在温水中。
“谢谢。”她轻声说。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呢?
临走前,他细心地拧了条湿毛巾放在床头,又顺手关了灯。
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的光线从门缝透进来,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那道光也慢慢消失,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友希这才想起,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姓林。
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