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希回过神来，脸上仍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化作一叶小舟，漂浮在温暖的海面上，随着轻柔的风自由徜徉。
龙神芷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小希？感受到灵质在体内流动的感觉了吗？”
“嗯，感觉到了，”伏希喃喃道，仍在回味，“就像一片宁静的海洋，微风拂过，暖洋洋的。”
新堂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深邃，直到伏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才开口解释道：“这种感觉叫‘拟感’，每个人的体验都不一样，不能作为通用的参考案例。”
“‘拟感’？”伏希眨了眨眼，又一个陌生的词汇钻进了她的脑海。
“简单来说，”新堂略微放慢语速，似乎在斟酌措辞，“就是你的灵觉模拟成了你能理解的知觉。”
“啊？”伏希更懵了，眉头微微皱起。
龙神芷喝了一口果汁，顺手将红发撩到耳后，忍不住插嘴：“新堂，你说得太复杂了！还不如像我那样，直接让她感受一下来得直观。”
“确实。”新堂点头承认，“从‘感觉’入手，比从‘认知’开始更容易理解。”
他转向伏希，语气温和：“小希，现在看着我。”
伏希立刻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好的，林老师！”
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似面临期末考试的考生，新堂眉梢微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先问你一件事——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啊？”伏希一愣，迟疑道，“我……我是通过龙神老师的介绍，今天才真正见到您，感觉您是个很好的人……”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新堂的表情，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嗯，就是这样。”新堂轻轻颔首，“你通过阿芷的描述，在脑海中初步构建了对我的认知，而后真正见面、交谈、接触，这些经历进一步丰富了‘我’在你认知中的形象。”
伏希歪了歪头，仍然有些茫然：“是...是这样没错。”
“那么，从现在开始——” 新堂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打了个响指。
啪。
伏希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某个无形的支撑突然崩塌。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他依然坐在那里，唇角含笑，眉眼温和，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是他的气息。
就在刚才，当爆炸发生，他捂住她的眼睛时，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像冬日阳光一样的气息。
可现在，她明明能看见他，却再也嗅不到任何属于他的存在感。
“接下来——” 新堂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的声音，也会从你的认知里消失。”
啪。
伏希的耳畔骤然寂静。
她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一丝声音。更可怕的是，她甚至无法在脑海里想象出他的声音。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温柔的语调，可当她试图回忆他的嗓音时，却像抓了一把空气，指缝间空空荡荡。
“不...” 她的喉咙发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攥住了心脏。
不能继续了。
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彻底消失。
可还没等她阻止，新堂的指尖已经第三次抬起——
啪。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扭曲。
伏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见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而是...认知上的抹除。
前一秒，她还记得他微笑时眼尾的弧度，记得他挑眉时略带无奈的神情，可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面前只剩下龙神芷。
红发少女依旧亲昵地靠着空气，仿佛那里本该有个人，可伏希已经想不起是谁了。
她张了张嘴，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可她却连自己在寻找什么都不知道。
“新堂，你好像把人吓到了啦~”
龙神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啪。
最后一声响指落下。
伏希猛地一颤，像是从深水中被拽回现实。
新堂依旧坐在她对面，眉梢微扬，唇角含笑，可他的存在感却像是隔了一层薄雾，虚幻得有些不真实。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舌头像是打了结。
新堂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温和：“小希感觉到了吧？先是气息，然后是声音，最后是样貌...”
伏希的呼吸渐渐平稳，思绪却像是被闪电劈开。
“对应的是‘嗅觉’、‘听觉’、‘视觉’…？” 她喃喃自语，“人的认知依赖于知觉，如果知觉上的印象消失了，那这个人...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新堂赞许地点头：“悟性很好。不过有一点偏差——”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你感知不到我，不代表我不存在，我始终客观地在这里。”
伏希怔怔地看着他，某种更深层的理解正在脑海中成型。
“所以...‘拟感’，其实就是把灵质这种抽象的东西，模拟成我们能理解的知觉感受？”
新堂笑了，这一次，他的存在感终于彻底清晰起来。
“正是这样。”
新堂目光赞许：“小希，你看过《自然生物与人之哲理》这本读物吗？”
伏希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看过！”
“书里提到，乳鼠看到的世界和人类完全不同。”
“嗯，乳鼠是全色盲，世界在它们眼中只有黑白两色，而人类却能看见五彩斑斓的颜色。”
新堂微微颔首，继续引导：“那么，对于乳鼠来说，黑白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当然是真实的。”伏希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对你来说，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也是真实的吗？”
伏希一怔，世界是真实的吗？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应、应该是真实的吧。”她的语气变得迟疑。
新堂笑了笑，他的提问仿佛在她面前推开了一扇从未注意过的门。
“既然乳鼠的黑白世界是真实的，人类的彩色世界也是真实的，那么——”他顿了顿，“究竟谁所见的世界才是‘真正’的真实呢？”
伏希的思维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其实，无论是黑白还是彩色，对观察者而言都是真实的。”新堂解释道，“这取决于知觉本身的构造，但更深一层来说，我们所认知的世界，不过是神经系统对光波的‘翻译’——不同波长的光被转化为不同的颜色，再由我们的知觉塑造出世界的模样。”
伏希茫然地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林老师，我还是不太明白...我只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成为升华者。”
“抱歉，我好像又把事情讲复杂了。”新堂无奈地笑了笑。
“才没有呢。”龙神芷托着腮，红发垂落肩头，冲伏希眨了眨眼，“新堂是想让你从最基础的地方理解升华者呀。”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声音轻快：“因为——升华者所见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