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拓海无事可做了。现在还没有完全开学,同学也没有认识多少,课本也没有带回来……他躺在床上,觉得颇有些无聊。不如再看一下《白夜行》吧……..他这么想着,起身走到书架旁,抽出那本他攒钱买下的《白夜行》。封面的简介还是一样的熟悉,手指长度的书签夹在书页之中,还停留在上次的地方。
书里面的唐泽雪穗,不也是被收养了吗?这本书他是在六年级才买的,但它首次出版于1999年,出版便在推理书界引发轩然大波。被这本书的名气所吸引,他拿出积攒的积蓄,去书店里买下了这本书。事实证明读者的眼光不会有错,这本书他已经看了有四五遍了。里面的情节和人物设计的话语,都让他欲罢不能,好像这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事情一样,仿佛这只是一卷记录犯罪恶行的卷宗一般(作者语:我这辈子有可能写到这种复杂性和高度吗😭)。里面有些人物的话,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也不怕失去。
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
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
当太阳到达最高点,影子就会消失。
所谓白夜,是被剥夺的夜晚,还是被赋予的白昼?
他觉得,这里面探讨的东西很酷,但是如果要让他自己遇上,他绝对是不乐意的。或许是还没步入职场,这社会的黑暗,还远没有对他展开,除开数学竞赛的培养,其实目前来说,呈现给他的世界,都还是如童话般美好啊……所有成年人,应该没有不想回到自己的童年的时候吧?懂得太多东西,外界的光芒就越强烈,迟早会把自己的眼睛照瞎。或许大智若愚才是真正的智慧,活的太清醒反而会更加痛苦吧?懂得的东西越多,对这个世界也就越发冷漠。了解到资本的套路,政治的肮脏之后,又有多少人,能够鼓起勇气,仍然热爱这个世界?或许不知道,也是一种轻松。
第一次看这本书时,他曾经长久地发呆,想象着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吗?还是想要掌握权力,控制着底层的人们?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住在豪宅里,整日酒池肉林,歌以度日?他想了很久很久,天空上的云整片地流逝也没有察觉。最后,他好像终于构筑出那一幅他理想之中的图景了,那场景,正如海明威在写作完著名短篇小说《大双心河》之后所记录的随笔之中的话语一样:
一个庄园,大小倒是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清净。这个庄园可以不像桑菲尔德那样豪华,但一定要有桑菲尔德的宁静,和高高的草垛。它应该像是嵌在这个世界里一样,躲在一个永远都不会喧嚣的角落,周围种着胡桃树和山毛榉,或者神代樱这样的古树,只需看一眼粗糙的树皮,就明白它们身上所代表的年代,还有时间在其上留下的痕迹。一定,一定要有一条清澈的河流从中穿过,从那郁闭的,茂盛的森林之中穿过,哪怕是冬天,也一样要流水潺潺,潜伏在冰雪里头,河边挂着流霜和冰晶,下面埋着不计其数的枯叶和细枝,水就这么流着,可以有哗哗的声音,像是地球的血管一样。
那河流里头,一定要有尼克能抓到的那种那么大的鳟鱼,最好是能够被钓上来的,活力满满的,奋力挣扎的那种。只需要从一根旧木桩上翻出的蚱蜢,就能钓到的那种。一定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安静,祥和,安详地坐着,能够望到那条小溪,阳光能够穿过树干和绿叶的阻挡,像是利剑一般照在水面之上,被空气之中的灰尘所托住,显露出平时不为人知的,光的现状。里面的鳟鱼可以不抓,这样,坐上几个小时,在我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可能会看到一条亮晶晶的鳟鱼,张着嘴巴跳出水面,然后再次掉下去,泛起一阵水花。天空应该蔚蓝而高远,不至于被太阳的金光侵染,直视着也不会不舒服。还应该有一张桌子,我可以托腮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时间流逝,感受风的气息。可能也会像海明威一样,来兴致了,就坐在桌子前,写一点东西……如果我能逃离这里的话,说不定我在那种地方,也能写出传世佳作……
这里应该人迹罕至,或者说,没有人经常来打扰我,我全部的时间都属于自己,不需要奉献在与别人的斗争上。在这种地方,我应该能够真正享受孤独的乐趣。
《白夜行》里面,唐泽雪穗通过桐原亮司,不断地追求着更大的权力,通过各种不为人知的手段,为自己的成功道路扫清障碍。人前是一副模样,人后是一副模样,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摘下伪装的面具,有时候甚至睡觉的时候都不能摘下……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拓海虽然对爱情一无所知,但只要想象一下就知道,这肯定不会好受了…….这样卧薪尝胆,就为了钱,还有那些虚无权力的满足感,这样真的值得吗?一个人生出来,到底应该追求什么?到最后,连在太阳之下走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人生这么短,难道不应该活得纯粹一点吗?他想要那种如水的生活,不想住在大都市,想去日本北像青森这种安静的小县城,想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每天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白天整天对着一群大叔“前辈前辈”地喊……..可现在的生活,现在的社会,这一切想要实现,似乎都越来越难了….越来越紧的社会关系把我们束缚在这个名利场,就连学习也要相互攀比。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地逃离这里?但就算逃离了,以前生活所带来的影响,也会纹身般深深地印在人们的心底,正如《白夜行》中所说,失去之后,不代表就能回到没有这种东西的时候。写作《瓦尔登湖》的梭罗,应该也是想极力逃离那种生活吧……
我坐在庄园里,金黄的阳光围绕着我,不远处的小溪里,一条鳟鱼探出头来。我拿着笔。觉得可以就这么一直写下去。除了写作,我不需要考虑其他的所有事情,杂念如同鸟儿一般扑闪着翅膀从我身上远去。这是一个纯粹的世界,好像风。
书的第一页。润三又去买鱿鱼烧了,日本法院对“水俣病”做出判决。那栋未完工的大楼仍旧屹立在那里,正如这些文字一样熟悉。那里有通风管道,有孩童在那里爬动。拓海知道,那里还有被砖头封死的房间,一个当铺老板死在那里。抬头脱离书的世界,房间内静谧的很。又传来知了和蟋蟀的声音,混着海浪声,荡进窗户,同月光一起,撒在地上。外面是像黑天鹅幕布一样的夜空,星星眨着眼,那是数十万年前的光正在路过这颗星球。安静地让人想睡觉,时间依旧向前流去,只要这颗星球不作超高速运动,时间流逝的速度就永远都不会改变。明天,就是他初中生活的第一天了,有一条长长的马路,等着他走三年。
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拓海躺在床上翻着书,很快就睡着了。他的睡姿不太雅观,手里仍捧着书,搁在胸前,歪嘴轻笑着,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是美丽的女孩吗?还是梦见自己成了总裁?这我们无从知晓。但可以用海明威的一句话来猜测:
“他正梦见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