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那些猪一样的贵族会把俘虏的放逐者当鱼吃,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很难想象吧:活生生切成一片一片被他们分食,甚至送到餐桌上之前会被他们囚禁起来虐待——据说每次分食宴会上总有人会从放逐者身体里吃到些不属于死人的东西——钉子这种审讯工具总能反过来让这些猪吃点苦头,当然,还有别的东西。”
眼前人的脸是那种看一眼就忘不掉的美丽,可在我的记忆里却如同雾一样朦胧——我甚至记不清与她相处的时间了。
这段记忆是怎么回事来着?
想起来了,是计划的草案里有漏洞导致我们在船陆上被包围,最后不得不跳海逃生的时候她拥抱住我,用后背挡住了那枚直冲我大脑的箭矢。
刚才那段话是她在水下用虚弱的声线,手捧着我满是眼球的脸说出的独白——也是她的遗言。
窒息感在没有器官的躯体里说不清道不明地疯狂侵略着,让我的思考能力越来越微弱,也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但她的独白仍在继续:
“你的名字很好听,也很特别——在某个我都不清楚的星球上表示指代某人,当然,我没太听懂那一段的课程……”
她的声音依然如初见时的歌声一样悦耳,似乎伤口并不影响她说话——如果不是“手”上的眼球感受到深蓝色的血液自伤口不断溢出,我或许真的以为她没事。
“那个星球上有一句很美的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第一次见到你奇异的外形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死前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救上来的人,会是一个能称之为‘知己’的‘伊人’吗?
然后我发现,你简直是另一个星球上的另一个我——你和我太像了:无论是性格、喜好还是思维模式。我当时觉得,死前遇到像你这样的人确实不错,更何况还有可能帮我搞死那个狗皇帝……呜……”
似乎是真的开始痛了,她干呕了一下。
“伊,吸收我吧……就像科琵星人对待死者那样,你穿着我的皮囊至少比被捞起来端上餐桌供人亵渎要好的多……
我在发现放逐者在长时间的变异后会短命地死去后觉得我这一生除了年幼时被放逐的仇恨之外没有值得铭记的事情,但你是个例外,你的故事很精彩,虽然你的文采和口才都差的令人发指,但哪怕是被糟践的故事也很精彩。”
“伊,我希望你能把这里的故事带到别处,至少带到让我知道‘伊人’的那个人那里……”
“如果以后想我了……就找个平静的水面看看我的脸,唱起初见时的歌谣……吧……但……绝对不要……忘记……自己……伊”
声音越来越微弱,温热的蓝色液体不再向外涌出,海水迅速让这具不久前还有体温的躯体变得冰冷。
……
中间的记忆又一次缺失了。
……
夕阳西下,水面不知为何如同湖一样平静,落日的倒影擦过水中银色的发丝,与上面不断往下淌的红色血液重合了一瞬,随后很快运动到遥不可及的天边。
诺亚方舟上尸横遍野,到处可以见到沾染污渍的一缕珍贵衣料包裹的肉片。
歌谣在海边响起,有许多从船陆那里听到声音的孩子们过来,站在隔着我两三米的地方——他们以为这是安全的距离。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孩子们也就回家了。
而血水还没有洗干净。
如果那时候她真的杀了我,是不是在月光下她的脸、她的头发也会是这样子?
我那一夜想了很多——坐在她的船上她的位置、唱着她经常唱的音乐、复制着她的一举一动……
……
或许不想回忆的事情躲避多了就真的记不起来了吧。
“孩子,改名之后你决定当旅行家了?很不错,我看好你,如果可以,尽量多走走多看看。”
“再见了,伊缇。”
族长呼唤着我的新名字。
“绝对不要忘记自己,伊。”
“我叫琳缇,请多指教。”
披着她的外表,我没有成为她,我还是我自己。
飞船里没有忒修斯之船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