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俯下身去,璀璨的金发如流淌的蜜糖般垂落,发丝隐约流露出纤细的后颈。
指尖触及地面,感受着隐藏起来的魔力回路,指腹揉挲,以玛娜为墨,点横竖撇间,绘出一个漂亮的“炁”字。
随后任由它顺着魔力回路,流向别处。
“炁”,在道家思想中,乃万物本源的能量。
塞拉思索,这与魔力体系中的“玛娜”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概率也能达成相同的效果。
从结论上来说,只要能够达成目的,那么就应该采取所需面积最小,笔画最少的文字来表达。
毕竟实战之中很少有富裕的条件能够让塞拉来铺设一张理想的“燕国地图”。
话虽如此,“炁”和“Mana”哪个更简便一点。
塞拉其实更偏向于个人喜好——她还是更喜欢蓝星大炎的文字。
塞拉身在家中,但她却又离乡遥远,不免有些思乡之情。
以前她不喜欢拍照,因为觉得怀念过去既伤感又拖沓,人应该向未来看齐。
可到了这异世陌界才叹息,要是有一张照片能凝固住过去的时光该多好。
“凯莉,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吧?”塞拉冷不丁说道。
姣好的面庞转来,凯莉竟然从塞拉眼神中看出些许伤感。
眼睛可真是心灵神奇的窗户
凯莉踌躇片刻,抬起头来,开口道:“嗯,我想和塞拉你谈谈。”
“事先问一句,凯莉,你讨厌我吗?”
凯莉的指甲陷入掌心,沉默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般晕开:“嗯,讨厌。”
塞拉了然的笑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塞拉跟着被赋予形态的魔力,推开了一扇门。
房间角落内堆积起叠叠画框,许多参考书使用后未被合上,五颜六色的斑点被疏忽的点缀在地板上,可见使用者慵懒的心态。
令人在意的是。
几块画布被橡木支架捧起,安置在房间中央,缤纷的颜料被随意摆放在支架旁的高脚凳上。
那画布上,两副面孔被墨铅勾勒得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人的用心。
“嗯,魔力流向了这里吗?”塞拉回头看了眼在门口蹑手蹑脚的团子,邀请道:“进来吧,凯莉。”
凯莉左看右顾,她还记得曾经被从这里赶出来过。
所以也算是有些新鲜感。
“这里是塞拉的画室吧。”
“偶尔会在这里画点有的没的。”
塞拉在房间内踱步,跟随着魔力流,查看着有没有怪异的地方。
而凯莉则看着房间中央的画框小声嘀咕道:“这一男一女……看着很像东洲人的面孔?”
“没错。”塞拉回应道。
“……唔。”凯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索性问道,“为什么会画东洲人呢?”
难道塞拉以前去过东洲吗?。
“凯莉也有的吧?不能忘记的人。”塞拉捡起地上的防尘用的白布。
听到此,凯莉一愣,不禁多打量了两眼画上的人。
两位东洲人的面孔正值中年,素描笔勾绘出的每一条线都很用心,甚至让人隐约看见画中人正在老去的迹象。
想必,他们在对塞拉很重要吧。
可……三块画板上,唯独中间那块是空白。
笔画在上面落笔又擦除,来来回回,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凯莉将目光放到画框后,在整理参考书的塞拉身上:“……为什么中间的画空了出来?”
既然这里摆了三块画布,那么原本就计划要画三幅画吧。
凯莉看到塞拉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随后走到画框后,抓住了画布的边。
两人隔着那块空画布,就这样对视了片刻。
塞拉那双湛蓝的眸子如同清澈的蓝宝石一般美丽。
“因为我画不出来。”塞拉失落道。
“诶?”
凯莉又看了一眼画布。
再看塞拉,只能瞧见金黄的发梢露在画框外。
她躲藏在了空白的画框后。
“你是我的女儿。我尊重你的爱好,但是眼下并没有时间可以让你用在「写绘」上了,放下「笔」吧。”
母亲摸着塞拉的头,如此对七岁的女孩说道。
而塞拉,也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份提议。
因为,她是特雷米尔家的孩子。
强权、夺利、不择手段,这是特雷米尔的信条——一切为了家族。
为此也孕育了以「支配」为核心的“血魔法”。
可明明是以家族至上的特雷米尔——族内氛围却截然相反。
特雷米尔家人丁兴旺,而能成为家主的人,只有一位。
老家主,也就是塞拉的爷爷,育有三子两女。
这也导致了在贝拉一代,家主之位的争斗异常激烈。
最终在老家主的其中一位爱女因此丧命后,叫停了这场“过头”的闹剧。
而那位终结闹剧的女性——便是贝拉的姐姐,蕾芮玫拉·特雷米尔。
早年埋下的仇恨不会因此终结,反而会因染血深刻于每一位参与者的心头。
塞拉还记得,那是一个安静的午后,与被自己闹得天翻地覆的房间,产生了相当强烈的对比。
自己不可避免地沉溺在了悲伤之中。
这时。
贝拉·特雷米尔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贝拉只是掏出了一只笔递到自己面前。
“她很久以前就喜欢记录,每每得到新东西就会写下时间。法杖写在杖端内,礼裙写在内衬上,连高跟鞋的鞋底上都没有放过,真的是很奇怪的喜好。虽然你不知道,但是她偶尔也会说‘女儿也喜欢文字与绘画真是太好了,一定不能让她和我一样把喜好埋没’。”
“这是我从姐姐的尸体上找到的。”
那是一只钢笔,光泽很亮,零件很新,上面刻有优美的字母:“S·T”
打开笔帽,笔舌上用细腻的笔画刻着——“Love of you.”(愿爱予你)
“这支「笔」的制作时间是,前两天……也就是她身亡那天。”
“想必,是你今天的生日礼物吧。”
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
画室内,凯莉完全不知道塞拉为何与她讲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又与眼前两幅画上东国人有什么关系。
而且,如此一来……塞拉与贝拉的关系不就对不上了吗?!
凯莉眼前,塞拉在画布后抓起空白的画框,将其丢到了房间的角落,砸出了声响。
木框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是如此的清脆。
“凯莉,我就此将一切说明白吧。”
“卡帕多西亚的地位、权力、金钱、我一个都不想要!”
“我虽觉得亏欠于你,但我绝不会道歉——因为我不会为自己的抉择而后悔。”
“更何况这份逆来顺受,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
“你大可放心的恨我,一五一十,我会毫无怨言地全部收下!”
金发美人的嘴角下垂,却非颓废,反如卸下面具。那双亮起的双眼,似乎不是在反射外界的光线,而是内部点燃了一盏不灭的灯。
此时此刻的塞拉,全然不似过去的那位冷漠大小姐。
第一次,凯莉觉得,那副皮相之下不再是自己记忆中,那位只会欺负自己与冷眼相对的姐姐……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知为何,明明气氛没有任何的缓和,但压在凯莉心中的那份沉重却悄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