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风是夏日之昼为数不多的清凉,江鱼儿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一边迎着凉风,一边望向远方。风吹起他的长发,却吹不走他的忧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翠绿宝石的项链,会想起那日他逃离玄水观后,来到往日打水的清溪,顺着清溪一路追寻到一处瀑布。那里有很多鸟儿聚集,鸟鸣和瀑布声交叠在一起。
一个红发红瞳的气喘吁吁的少女。把这条项链交给了他。然后又用木剑打了他好几下,最后抓着他的衣袖回到了玄水观。
“就……就当作是赔礼了。你可以把它卖掉拿去还债,值很多钱的。”
石头上刻着一个兰字。
他想要把项链还给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看着远处的云朵,他的思绪也随着云飘远了。
“嘶嘶”水沸腾的声音。
打断这段思考之后,他把项链放到了木盒中——那个曾经装着欠条的木盒子,也是沈飘然最后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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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兰章只有在每日上午做寻常的练习。手中的力道,收放自如,而江鱼儿也能够抗住。下午的时候,又开始盘膝修习止水心法。只要她一开始修炼止水,就又会变成初遇时那个冷漠的模样。江鱼儿偶尔练习着程知秋传授给他的御体心法,很久过去了才能有所感知气,然而无论如何去调用身上的气,都无法聚成气流。江鱼儿:气有它自己想法,总是不会听我的。
程知秋交给两人打猎的任务,以解决她的口腹之欲。
一开始,两人决定用捕兽夹,在捕兽夹上放置了一味秘药——这是几日前程知秋吩咐江鱼儿去山上采集的花花草草制成的,据说可以吸引来野猪。
很快,捕兽夹处传来响声,但夹子上只留下了血迹。
于是,顺着血迹,两人开始了追击。
月悬高头,山中寂静。四下无人,只有隐隐的风声和虫鸣。
兰章走在前,左手执火把,右手拿着一根三叉铁鱼叉(从玄水观里找到的),她的身上散发出很淡却很长久的香气。江鱼儿跟在身后,手中握着切菜用的方板菜刀,小心翼翼地环看四周。
松针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兰章蹲下身时,靴底碾碎的枯枝发出细微声响,她将火把插进腐叶堆,手指抚过松树根部的暗红痕迹。
"血还没凝。"身后的少年轻声道。
火把的光晕在松林间游移,泥土混着血腥味的空气愈发浓重。在这片林中,半点大的声音都会被察觉。两人同时屏息。十步外的灌木丛传来枝叶折断声,伴着粗重的喘息。
即使不说话,他们也知道,接下来它会做最后地反抗。他们从中午一路追寻到深夜,肚中早已空空,而它一直流着血奔跑,不停地撕裂着伤口。
野猪冲出灌木的瞬间,兰章已摆好架势,气飞速地在鱼叉上流动着。巨大的獠牙上溅起寒芒,两百斤的灰黑色身躯撞碎了一旁的栎树桩。
让两人感到意外和诧异的是,这只野猪格外的凶悍,它的眼睛充血,整个眼眶充盈着红光。与上次程知秋捕杀到的小野猪不同,这只大野猪身躯之庞大能够装下五个兰章。就算是兰章和他两人,也不能抬得动这样巨大的一只猪。
“小心!”江鱼儿喊声未落,野猪先至。
同时,兰章用鱼叉奋勇地前刺。然而,迅猛中不失技巧,在即将碰触鱼叉的一刹那,猪头一拱,避开了前锋,狠狠地撞击到了侧锋。鱼叉上的气被撞开了个大口子。
兰章握紧鱼叉,却被鱼叉带飞了出去,生硬地撞在了一旁的松树上,一时间两眼发昏,双膝无力再站。与大野猪相比,她体重过轻,即使是在气的加持下也有极大的力量差距。她本想御气用铁叉刺死野猪,但野猪格外的聪明且游刃有余,在冲刺的过程中保留了些许的力量进行回转掉头。
野猪进攻未停!转过头猛地冲击江鱼儿。
江鱼儿双手握住菜刀,两腿止不住地打颤。
大野猪全力的一次冲撞!在巨大的危险冲击而来的时候,人会失去思考的余地!
一声巨响。
……
大野猪头浆迸裂,猪血四溅的到处都是。
在即将冲击到江鱼儿的那一刻,大野猪撞上的不是一幅孩子的血肉身躯,大野猪像是与另一只全力冲刺的野猪相撞!最勇猛的一击冲撞给了自己,野猪,卒。
喘息声混着血腥气在林中弥漫。
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兰章傻傻地看着面前的血肉横飞。江鱼儿安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同样傻傻地看着。这就是师父教给他的御体之术吗……兰章是欣慰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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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章脚腕崴伤,江鱼儿背着她,行走在返程的路上。
第一次被男生背,她的心里痒痒的。父亲、母亲、闵叔,都没有这样背过她。她是兰家的千金,从小就学习诗书礼仪,从小就不再是小孩,没有向父母撒娇索求拥抱的资格,所谓的德和礼,成了束缚她获得幸福的狱。然而有一种内心深处传来的微弱的呼声,她能够清晰地听到,她能感知到,这呼声从未停歇。这呼声来自自己的身体,这副血肉之躯,无时不刻不在渴望着再近一点。只有这样四下无人,与另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够放下所有警戒,去听从呼声的指引,然后享受着体欲带来的快乐。
几个月来的相处,她已变得非常依赖程知秋和江鱼儿。程知秋的年龄像她的奶奶,行为做事却是更像是自己的姐姐;是自己的师父,却没有师父的架子。
江鱼儿每天按时地做饭,根据菜谱做不同的菜肴,为她烧水、打扫卫生,陪她练习御气。她对于这样一个仆人非常满意,同时,或许不是仆人,而是朋友。虽然那天两人发生了决裂,察觉到江鱼儿或许会像小白小黄小蓝她们一样永别,她下定决心要找到他、把他牵回来。
两人身上全到处都是泥土和血,血的腥臭味也没有阻挡兰章。江鱼儿只觉得兰章越抱越紧,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
“兰章,你松开一点,我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你嫌弃我?”
“没……没有。”
背着兰章的江鱼儿,心里得到一些慰藉,没有收到止水心法影响太多的兰章,依旧那么热情高涨、永远充满活力一般。比起修习止水而变得冷漠的兰章,江鱼儿觉得这样的兰章更好。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我……我也不清楚。”
“那为什么每天御气练习的时候你不对我用?”
“我不知道怎么用。”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你还会很多厉害的招数。”
“真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会。我也不知道怎么使用出来的。”
“你发誓你没有骗我。”
“我,我发誓,我不会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