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丝丝光亮。
马车一路颠簸，行驶在泥泞不堪的雨后小路上。
车厢里，艾德里安靠着垫子，瘫坐在座位上。
在他对面的，是伊莉西亚。
赫洛妮还留在墓地，等待教团人员的到来，对接现场清理工作。
方才战斗时伊莉西亚没做什么大动作，但只是一个闪避，就让她的衣服出现了多处破损，也让她脚上的鞋子被扭烂了。
所以现在伊莉西亚扔掉了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也丢了，她只得用一张巨大的毛毯裹着自己，蜷缩着横躺在马车的卧榻上。
伊莉西亚没有干透、有些微曲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
她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
她杀了她的亲哥哥。
可为姐姐复仇之后的快意，对哥哥背叛家族的愤怒，还有其他五味杂陈的情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很快的，像是被人连根拔起似的……
全部消失了。
伊莉西亚的心已经不在敏锐……
“刚变成血魔，如果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情绪会被瞬间切断，以保护你的大脑。”艾德里安这么向她解释，“不过别担心，那些情感迟早会回到你脑子里的，只是需要时间。”
“迟早？是多久？”伊莉西亚问。
“几个月，或者几年。”艾德里安回答。
伊莉西亚沉默了，她确实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一股沉重的睡意向她袭来，就和她之前假死的时候一样。
伊莉西亚看着艾德里安，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喜欢这个少年的……
但她却忘记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她只回忆起他的血很甜，和墓地那帮家伙的血完全不一样……
许久，伊利西亚终于开口：“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怪物？”
“邪种，说细一点，是邪种里的血魔。”艾德里安声音平静，“你现在必须靠喝人血才能活下去。”
“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伊莉西亚的声音同样毫无波澜，“是查尔斯吗？”
“不是。”艾德里安摇头，“查尔斯也是邪种，而且他属于喰种，不是血魔。”
伊莉西亚不解地摇了摇头。
艾德里安见状，长叹一口气，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类特别高级的怪物，分别叫恶种和邪种。”
“恶种是母体，他们会不断把人类变成邪种。邪种会继承恶种的力量，为恶种服务。” 艾德里安继续说，“而一个邪种却没有把其他人类变成邪种的能力，你哥哥是邪种，所以他没有办法把你变成邪种。”
“他已经不是我哥哥了。”伊莉西亚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把你变成这样的，大概率，是你们家族那个失踪的女仆。”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还不一定……”
“你直接说不知道就好了。”伊莉西亚的声音冷冷地，里面透着一丝疲惫，“所以呢？你是要把我带去教团，之后处理掉？”
“不，把你处理掉太浪费了，你要成为我的剑侍。”艾德里安说，“保护我到王都，之后再北上，去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岛，然后……”
很奇怪的要求。
“你不是很厉害吗，还需要我的帮助？”伊莉西亚打断了艾德里安。
“我现在还是人类，就算剑术再精湛，也没有办法和那些怪物正面对抗。”艾德里安用手撑着下巴，“我需要一把能跟他们正面对抗的‘利剑’。”
“你想让我练剑，之后跟着你，去猎杀我的同类？”伊莉西亚问。
“是的。”艾德里安笑了笑，“你是血魔，是邪种里最快的变种，装备和环境到位的话，甚至能和恶种匹敌……”
“那我们要在一起呆多久？”伊莉西亚又打断了艾德里安。
“很久很久，直到把所有恶种全部抹除。”艾德里安说。
“随你便了，只要我有血喝就行了。”伊莉西亚说。
“我有很多血，也能通过不断进食来造血。”艾德里安说，“你放心好了，你不会缺血喝的。”
“那就行了。”伊莉西亚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你的血很甜，艾德里安，我估计是上瘾了，闻到其他人的血，都觉得是臭的。”
艾德里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要休息了，我累了。”伊莉西亚扯了扯身上的毛毯，闭上了眼睛。
马车就这样，一路慢慢前进。
……
马车来到了一个外城的园区。
这是德拉罗斯工业的仓库，里面存放着今天刚运到的、最先进的战斗装备。
艾德里安打开车门，跳下马车。
不远处，赫洛妮倚在门柱上，她刚晾干的红色长发还有些蓬松，随意地搭在肩头，一缕落在锁骨旁，随着晨风微微浮动。
她原本冰冷的神情，在见到艾德里安的时候，便完全的融化了，只剩下一点委屈和一点轻描淡写的惆怅。
“你们教团效率挺快啊。”艾德里安打了个招呼。
“是啊……”赫洛妮轻轻叹息，声音软软的，“不像某人，连太阳都没完全升起，就要逃走了，连声‘谢谢’也没有呢。”
“我上路之后会给你写信的，再说，我们在王都还会见面的。”艾德里安抬眼看了赫洛妮一眼。
“是是。”赫洛妮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病态，“写几封信我就满意了，我真是个很好哄的小女孩呢。”
赫洛妮低低地笑了，轻轻地拖长了语调：“或者……干脆让我抛下教团，陪你一起上路好了？”
艾德里安喉结微微滑动。
喂喂，别给我上压力啊女人。
“赫洛妮，教团需要有你坐镇，那些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艾德里安连忙一本正经地开始哄她，“再说了，现在伊莉西亚是没法感知情绪的状态，她最多只算我的仆从而已。”
“哦？”赫洛妮的笑意更深了一分，“那如果她哪天恢复了情感呢？”
艾德里安心头一跳。
“她可是血魔，力气比你大，万一‘霸王硬上弓’……”赫洛妮轻声说，“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不要的东西哦。”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
艾德里安沉默了一瞬，抿紧了唇。
不是，大姐，你以为我不想直接钻进你的怀里，嗅着你的香气，每天都过着被宠爱的糜烂驸马生活吗？
但我现在是时间紧，任务重啊，你就别折磨我了行吗？
“赫洛妮，就当是为了整个王国的百姓着想。”艾德里安正色说，“我真的很需要她，不然每次我把那些恶种弄得遍体鳞伤之后，都少个人去补刀，白白放跑了好几只……”
“好吧。”赫洛妮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她一恢复情感，你要第一时间写信通知我……”
“嗯，我尽量……”艾德里安挠了挠头。
“还有，以后你给我写信，可别属别人的名字，也别在名字上动手脚。”赫洛妮说。
“好。”艾德里安点了点头。
赫洛妮静静地看着他，依旧挂着轻佻的笑意，可眼底的情绪却渐渐变得晦涩不明。
她突然伸手揪住艾德里安的衣领，整个人向艾德里安倒了过来。
艾德里安赶紧扶住赫洛妮的肩膀。
Boss二阶段要来了。
“你这个混蛋。”赫洛妮咬牙低声骂道。
赫洛妮的眼神里，那些嘲讽、冷漠、从容的戏谑，全都消失了。
啪嗒。
赫洛妮的眼泪掉了下来。
“等、等一下，你怎么哭了？！”艾德里安有些慌了。
“你总是这样，每次才见了一两天，就……”赫洛妮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点不甘和赌气，“我告诉你，你这一路，有些地方我没法罩着你了……”
艾德里安心头猛地一震。
“你可别逞强，可、可别死了。”赫洛妮的嘴角抖了抖，耳尖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她努力地想维持自己“坏女人”的气势，最后却变成了一副气鼓鼓小女友的模样。
“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我也会亲手把你从地狱里拖回来的。”她声音带着点鼻音，“然后让你跪下，来叫我一百遍‘赫洛妮女王大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