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有些冷，琉娅背上捆好的柴火，脚下踩着那双不怎么合脚的旧鞋和伙伴们出了门。
她和安妮、莉莉丝在村口分开，各自朝熟悉的客户家走去。
琉娅走向了村边那户熟悉的屋子——埃琳娜的家。
她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木门。
开门的不是埃琳娜，而是一个披着金边长袍的黑发青年。
琉娅愣了一下。
眼前的青年和自己一样，是黑发黑瞳，长相风格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只是头上没有长出两个鹿角。
他们四目相对了短短一瞬。
琉娅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本能地拉了拉兜帽，生怕露出自己的角。
“是……来卖柴火的。”她轻声说。
青年只是点了点头，让琉娅把柴火放下。
他们简短地交谈了几句。
青年说话简短而礼貌，没有任何歧视、厌恶，也没有那种让她习惯了的“施舍的语气”。
然后，他伸手，从袖中掏出几枚银币，递给了她。
是的，他给了她银币。
通常村民们最多给琉娅几块发霉的干面包，或者破掉的旧衣服，甚至，有时候什么都不给，只冷冷地让她“下次再来”。
村民们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不富裕，而是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必要。
有了银币，意味着琉娅可以去杂货商人那里买点完整的货品了，也能请村里的匠人或者裁缝给她做些东西。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琉娅小心翼翼地收好银币，把柴火放好，刚要出来和青年表达谢意，却见那个青年早就不见了踪影。
琉娅将银币收进内衬衣物的小布袋里，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小屋，而是折回森林边的空地，重新背起另一捆柴火，准备前往下一户。
琉娅的下一位熟客，是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婆婆。
最早的时候，琉娅第一次靠近她家门前，还没说话呢，就被老婆婆用拐杖敲了一下脚边。
“滚远点，别靠近我屋子！我不需要你这种怪物的柴！”
那时琉娅吓得退开，好几天都不敢再靠近。
直到有一次突然降温，老婆婆家里的柴烧完了，她实在熬不过冷，就勉强收下了琉娅送去的一捆干柴火。
“放下柴，赶紧走吧！”老婆婆甩给琉娅几根冷得硬邦邦的红薯。
从那以后，琉娅就每隔几天送柴来。
时间久了，老婆婆嘴上依旧骂骂咧咧，眼神却不再冷漠。
她经常会给琉娅一些吃不完的熟食，甚至留下琉娅吃顿简短的“早茶”。
虽然老婆婆偶尔还会抱怨琉娅“柴码得不整齐”之类的话。
这一次，琉娅又来了。
她远远地就看到老婆婆坐在井边，穿着旧外套，晒着太阳剥豆荚。
老婆婆斜眼瞥了琉娅一眼，说：“哼，又来塞破木头，真是阴魂不散。”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手却已经从篮子里摸出一块干饼。
“今天的柴不潮吧？你上次那捆，晚上烧得呛死人。”老婆婆说。
“今天的干。”琉娅低声答。
“哼，还算你有点长进。”
老婆婆嘴上说着，豆荚却剥得慢了。
“婆婆，今天我去埃琳娜家……开门的是个年轻人。”琉娅顺口说了一句。
她还是有些担心埃琳娜的状况，怕是什么怪人占据了那个好心的寡妇的家。
老婆婆动作顿了顿，眼神一下亮了起来，明显快要按捺不住八卦之魂。
“啧，你说那个穿得跟神官似的小白脸？”老婆婆说，“听说是教团派来的医师，借住在埃琳娜家。那小伙子长得是奇怪得很，好看是好看吧，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儿……”
她说得起劲，忽然注意到琉娅脸上的神情。
“他欺负你了？”老婆婆问。
“没有，今早去送柴……是他开的门，他还……”琉娅轻轻摇头，“他给了我银币。“
老婆婆愣了一下，眼神微动：“他、他给你银币？”
“嗯。”琉娅点了点头。
“教团的大人物就是不一样……银币村里好用，你收好了，别乱花。”老婆婆嘀咕着，又瞧了一眼琉娅，“我看那小子，黑头发黑眼睛，跟你还挺像的……”
琉娅一愣，没有说话。
老婆婆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回门口，从门缝里摸出一条旧围巾。
“拿去，风大，把你那细脖子冻成冰棍儿可别来找我哭鼻子。”老婆婆说。
琉娅怔怔地接过那条洗得泛白的围巾，轻轻道了谢。
“别谢我，你要谢我，我就不给你啦。”老婆婆扭头就走，背影小小的。
琉娅看着她佯装凶巴巴离开的样子，还是继续道了一声谢。
村里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少，他们都忙着过自己的生活，操心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什么神秘传说……
和他们相处久了，他们也不会用什么异样的眼光去审视琉娅，只是碍于村里的规矩，不好明晃晃地展示自己的好意。
琉娅又回到自己放柴的空地，将老婆婆给的东西藏好，又去拿新的一捆柴，前往下一个住户家里……
……
傍晚，风比往常更冷，云低垂在林间。
琉娅刚从村子回来，背着空柴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几枚银币。
她没舍得花掉。
她想和安妮、莉莉丝商量一下再决定。
可以给安妮买一只新的布娃娃，也许还能换一块真正的大肉排回来……
琉娅还想着晚上能和安妮、莉莉丝说说那个“神秘的医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其实自己的长相并不奇怪，教团里也有长得和她一样风格的人。
琉娅甚至想好了怎么模仿老婆婆的语气，不经意地把收获的银币亮出来，炫耀一下。
但当她一踏进小破屋时，所有的期待都被冰冷的空气扑灭了。
火堆没有生，屋里很安静。
琉娅定睛一看，才发现安妮跪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眼圈通红，满手是血。
她正扶着莉莉丝的肩膀，而莉莉丝蜷缩着，呻吟着，浑身发抖，腹部的衣物被鲜血浸透……
“怎、怎么回事……”琉娅瞪大了眼，脑子一片空白。
“她……她去找山上的那个猎户换肉。”安妮的声音几乎不成调，“他喝醉了，想摸她……莉莉丝反抗，被他捅了一刀……”
琉娅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莉莉丝嘴角发白，眼睛微张，虚弱地看了琉娅一眼，嘴角还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是不是……捡肉捡得太不值了啊……”
“别说话了！”泪水从安妮脸颊滑下来，“你别睡啊……睡了就……”
安妮说不下去，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嘴唇咬得发青。
“去请医生吧。”琉娅跪下来，看着莉莉丝苍白的脸。
“没用的。”安妮摇了摇头，“村里的那个老医生根本不肯给我们看病，我们也没有钱。”
“但……总有……”琉娅忽然想起了她手里的几枚银币。
她猛地起身，把银币铺在地上。
“我、我有钱，可以去找医生。”她坚定地说。
“琉娅，那个老头子不会看的……”安妮抬头看她，眼神满是疲惫和绝望。
“我不管。”琉娅喊道，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我不能看着莉莉丝就这样死去！”
她把银币塞进口袋，转身冲出小屋。
风猛地灌进眼角，像刀子刮脸，但她顾不上。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见到医生，因为他住在村子的中心。
那里有那几个专门找琉娅麻烦的小混混，前几天才打了她一次。
如果碰到那些人，他们是不会让琉娅好过的。
但琉娅知道，就算如此，她如果现在不去找医生，莉莉丝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不能失去这个朋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