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身上的生体铠甲像是纸糊的。
不论它如何的厚重，看起来如何精密、如何坚硬……
哪怕它曾无数次挡下弩矢、魔咒与天神的神兵……
现在，不过是几片废铁罢了。
巨人的手，断了。
断裂的地方切开得极为干净，甚至没有撕裂感。
过了一息，血才终于从伤口中喷涌出来。
巨人手里原本紧握着的巨剑也砰然坠地，压得泥雪塌陷，发出沉重的闷响。
但巨人的身体，没有移动。
他没有发出惨叫，也没有一丝细微的抽搐。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眼睛瞪大，看着前方……
或许，这位身经百战的不朽者，已经在常年累月的战斗中失去了对痛觉的感知。
又或许，他在回味。
似乎在那一瞬，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困扰他多年谜题的谜底。
“西风……快剑……”
巨人嘴巴微动。
他一直不相信它真的存在。
“……这就是……剑神阿斯特利斯……创造出来的终极一剑……”
他终于看懂了。
方才的一击，艾德里安的身形，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残影完全符合！
那正是他在同僚口中听到无数次的传说……
巨人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登峰造极，不会再有任何战斗“技巧”还能让他动容。
可他错了。
他不过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看不到在未来和进步中藏着的无限可能。
“我明白了……”
巨人的心里，此刻没有愤怒，没有怨念，只有彻底的——
折服。
“真美……”
这是巨人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
第二次攻击，很快袭来。
它没有起手式，也没有激起风压。
是斩？是刺？
不得而知。
只能知道——
它快如星坠。
寒光一闪，巨人的头，被斩起到空中……
……
……
场地里，邪种们和领头的恶种还站着。
他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怪物们看不出艾德里安剑招的名堂，甚至根本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的视角里，不过是两道寒光交错——
然后，他们的“最大靠山”，高大的不朽巨人，就断了手，失了头。
巨人的头颅在半空中旋转三圈，鲜血跟着喷涌而出，像雨一样洒在雪地上。
看来……
胜负已分。
邪种们所有的震惊与恐惧还在喉咙里堵着，他们的脑袋却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四下张望。
他们试图找到那个杀神的影子。
他们怕了。
怕下一道寒光落下时，轮到的是自己的脖颈。
尽管刚才没有一个人能看清那一剑的动作，但这些邪种们都意识到了：
那一剑，是根本无法防御的！
它无迹可寻，无势可破，无影可躲。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散发的腥气。
这气息劈开了冷风，钻入每一个在场者的鼻腔，比冷风更让人瑟瑟发抖……
……
片刻的死寂中……
卡维斯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地上巨人的无头尸。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他也怕了。
数分钟前，巨人恢复身体，燃烧皮肤，并让生体铠甲“爬”似的重新覆盖身体表面每一寸。
接着，巨人重新站起来，从残肉中取出那把华美的巨剑……
整个过程，就像凤凰涅槃一般。
随后，邪种们流血献祭，布设阵法……
卡维斯明明看见了阵法的威压，让艾德里安身上的袍子变慢了。
而重新站起的巨人，身披铠甲，手里的新巨剑也宛若天界神兵，又有法阵强力加持……
怎么看，即使自己这边不是胜券在握，那也必然是一场大战。
可巨人还没威风多久……
卡维斯身边就只剩下了一具无头尸体。
鲜血还在不断从那被整齐斩断的脖颈处狂泄而出，散落在地上，污染了所有阵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维斯听见了自己的呼吸，急促、破碎。
他后悔了。
他现在只想把先前企图杀死艾德里安的臆想从自己脑子里扣出来。
他甚至开始在心中向他曾经唾弃的天神低语祈祷，恳求着，妄想着一个重来的机会。
要是，能够回到那个被人从酒馆扔出来的夜晚，或者……
回到那个“可笑”的女骑士候选人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
“我错了……”
卡维斯在心里发出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相信诺克提安？那个声音冷得像蛇的男人，明明是他说的：“跟着我，力量就会属于你。”
但诺克提安却从未告诉他——接受这份力量后的对手，竟然是这样的家伙！
卡维斯的手开始颤抖，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为什么？为什么我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
“我只是……”
“只是想做一次世界的主角罢了……”
卡维斯脑子里忽然闪过他的人类时的身份：
剑术教师，年轻有为，名声渐起……
“多好啊……”
可现在，全都要完了。
完了。
……
……
远处发生的事情，已经被高台上的索洛斯尽收眼底。
他的手还搭在剑柄上。
索洛斯的眉头皱得死紧，像是有什么正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让其无法作出判断。
方才的一幕，他确实看见了，却什么也没看清。
只是一瞬间，寒光两闪……
那头本该无懈可击的神话巨人，就那么被斩杀了。
匪夷所思。
就在思考之际，索洛斯忽然感觉到了身体的压制正在被缓解。
“估计是巨人的血污染了阵核，导致控制法阵失效……”
索洛斯喃喃。
他喉咙动了一下，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远方。
尽管极目远眺，索洛斯却根本寻不到方才拉出两道白光的身影。
——艾德里安去哪了？
——那些怪物可还在呢……
索洛斯依然警戒着。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索洛斯心里也没谱。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全部交给艾德里安吗？
虽然索洛斯作为王子的自觉，让他还在不断思考，企图对目前的形式做出判断……
可他此刻真的很想放弃思考。
太痛苦了。
刚刚的一连串事件，彻底撕碎了索洛斯对世界的理解。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特殊。
甚至可以说，除了姐姐赫洛妮，索洛斯不认为这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有天赋、更接近神明……
他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神力继承人。
可今天——
他见到了邪种，恶种。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有一群生命体，远比他想象的更快、更强，还站在他的对立面，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他们和赫洛妮同等速度，手段残忍，性格卑劣。
坏人，比好人强。
令人绝望。
那一刻，索洛斯只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他对自己感到失望。
不过，他的大脑还在疯狂运转，试图制定出新的应对方案。
他是个冷静的思考者，总能从混乱中找出秩序。
总能……
他试着思考这些敌人的弱点、估算反应时间、模拟应急战术……
但随后，不朽巨人的登场，终结了一切幻想。
巨人那宛如灾厄神明般的气场，几乎一瞬间就摧毁了索洛斯脑海中刚刚拼凑好的所有计划。
索洛斯清楚的意识到：
这个敌人，是不可战胜的。
看着艾德里安带着一个矮小的女孩走上前去，索洛斯真心觉得艾德里安疯了。
果不其然，艾德里安突然宕机，伊莉西亚阻拦失效……
“姐姐，你在哪里？”
索洛斯只想起这个。
可就在他要准备认命的时候——
艾德里安，被刺穿，被挑起。
被巨人举到半空，但……
他居然没有死！
艾德里安活了过来，反而还以某种不合逻辑的力量，将巨人炸飞！
然后，让人眼花缭乱……
巨人身体重生，燃烧皮肤，召唤出那副生体铠甲，拔出巨剑；邪种开始用血画阵，力场启动……
索洛斯那时已紧握剑柄，准备迎接一场摧山裂海的世纪之战。
可……
所有人，包括贵族、卫兵、仆从、邪种、恶种、索洛斯自己，甚至那不可一世的巨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巨人就那样站着，手断了，脖子上也被开了一个完美的切面。
战斗在瞬息之间结束了。
不可思议。
“艾德里安·德拉罗斯……”
索洛斯静静站在风中，心跳缓慢下来。
“你到底是谁？”
他好像明白了。
为什么姐姐赫洛妮会对这个男人如此着迷……
高台之下，一片死寂。
索洛斯却停止了神游。
他意识到了什么，头微微一偏。
不错！
树林侧方，突然炸裂出一团耀眼的红光！
那是个巨大的红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