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就是如此。”
诺克提安微微抬起下巴,不愿意掩藏他的傲慢,“要怪,就怪你那位愚蠢的妹妹。为何她生下两个绝世之姿的孩子,却无法赋予他们天神的血统与权柄?”
“这不是你强制飞升他们的理由,诺克提安。”卡莉雅娜冷声说。
“你还不明白吗?”诺克提安的声音忽地扬起,“这是他们的宿命!”
卡莉雅娜沉默了,目光也更沉了几分。
“……就像那个黑发怪胎的姐姐。”诺克提安忽然语锋一转,唇角勾起讥笑之意,“她在飞升之际,不也曾向你哀求援手?”
“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他步步紧逼,“你冷眼旁观,以天界律法回绝了她。”
“因为你心知肚明!”诺克提安的目光如刀,“对我们这等至高天神而言,凡人,不过是任由宰割的刍狗罢了。”
“所以……你妹妹的那两个孩子,也不例外。”他语气冷漠。
卡莉雅娜的眼神骤然黯淡。
可下一瞬,她像是忆起了什么,缓缓闭了闭眼,鼻腔中喷出一口极轻的气息。
她面部的肌肉轻微抽动,像是在咬紧牙关。
过了许久,卡莉雅娜终于开口:“天神、天神……诺克提安,你是死到临头了,还忘不掉自己那无用的高傲……”
诺克提安没有接话。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卡莉雅娜缓缓道。
她的声音落下时,风声也沉了下来,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教堂内一瞬无声。
诺克提安做出提防的姿势,他怕这是什么秘密武器。
只见,卡莉雅娜缓缓将手伸入袍子内层。
那动作不像她拔剑那般果决,而是一种克制的取物动作。
她的手慢慢从黑红色藤蔓间探出,掌心托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瓶。
瓶身透明,封口处缠绕着一缕深蓝色的丝线。
瓶中,是一小管浓稠的液体。暗红、几近凝固,在瓶壁间轻轻晃动。
卡莉雅娜没有立刻开口。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看血瓶,又看看诺克提安。
诺克提安的目光也落在那瓶上。
他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却明显向后偏移了半步。
“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卡莉雅娜终于开口。
“谁的血么?”诺克提安反问。
“这里面封存的……是你的妻子,你的三个儿子,还有你的母亲。”卡莉雅娜说道。
说完,她笑了。
那是一种淡淡的、优雅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就好像对方已经被斩首,而她只是在缓缓擦拭沾血的刀锋,品味敌人方才的死亡。
诺克提安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又恢复镇定。
“你以为……这种雕虫小计能骗到我?”他沉声道。
卡莉雅娜冷哼一声,脸上的笑意从唇角向眼中蔓延,最后变成了一种赤裸的轻蔑。
“你还真是可怜。”她道。
“一段时间前,你自边境村落启程,沿着东境线一路推进,直至王都。”她继续说着,“你一路派发你的得意之作——那种能让人变成邪种的‘黑花。”
“你将它宣传为起死回生的圣物,让那些企图获得力量的人趋之若鹜。”卡莉雅娜说,“你给边境造成了不小的动乱,希望转移教会的注意……”
卡莉雅娜没有停下嘴巴。
“而你真正的计划,则是要将你家人的意识,从即将崩塌的灵地中提前转移,置入一个‘更安全’的容器之中。”
“因为你早已得知,灵地的巨浪即将到来。它将摧毁寄存在灵地里的所有意识,就连至高天神也不例外……”
“所以你才如此急迫地派发黑花,制造异化。”卡莉雅娜语调渐冷,“那群被转化成邪种的凡人,不仅能提供强大战力,还能让灵地中那些苟延残喘的至高天神相信:你口中的‘进程’,正在稳步推进。”
“他们觉得,只要你完成异化,启动最终程序,”她语速加快,“灵地中的天神意识便可迅速脱离。而那些凡人变成的邪种肉体,正是他们完美的意识着陆器。”
“这,便是你向他们允诺的逃亡计划。”卡莉雅娜冷声断语。
“那些格里芬之花、黑花、邪种仆从……不过是你为他们打造的逃生舱。”
“前期你完成得极其出色。”她眼神锋利,“由此,灵地中那群‘神明’便将权限交予你。”
“而你,也真是不负众望……拿到权限的第一时间便将你家人的意识紧急抽离,安插进了一个小村男孩的身体里。”
“你不敢让那男孩变异,甚至还以‘天神之名’威胁他的父母,命令他们闭口不谈,以逃过艾德里安的搜查……”她望向诺克提安的眼睛。
“你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
听到这里,诺克提安的脸色,终于开始有些动摇。
“你实在高估了天神名号的权威……”卡莉雅娜冷笑,“也低估了,一个普通父母对孩子的关切。”
“艾德里安找到了那个男孩。”她语气一顿,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并将你全家人的灵魂全部抽离,封进了我手里的这个瓶子里。”
卡莉雅娜晃了晃手中的小瓶。
“现在,你信了吗?”卡莉雅娜声音不高。
“我……”诺克提安嘴唇微启,却竟一时语塞。
他内心的所有傲慢,都在这一刻,如沙砾散落。
“看来……你对家人确实不错,果然如传说那般。”卡莉雅娜轻声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诺克提安终于出声。
他有些慌了。
“有个词,叫‘感同身受’,我想你一直学不会……”她将瓶子一扔,“今天,我就来教会你!”
瓶子落在了地上,发出轻响。
卡莉雅娜抬起靴尖,声音骤寒——
“咯啦!”一声脆响。
她脚下的瓶子在粗暴一踏中碎裂开来,里面的液体飞溅而出,在冰冷的石砖上迅速蔓延。
诺克提安瞪大了双眼。
他的大脑在剧烈的否认与可怕的可能之间剧烈动荡。
他不愿相信那瓶中真封着自己至亲的灵魂。
但他的本能,却在一遍遍地告诉他:
卡莉雅娜说的一切,字字属实。
他确实将家人的意识转移到了那个男孩身上。确实安排他们隐藏,确实以“神”的名义威胁了那个家庭。
她的描述,毫无偏差。
诺克提安猛地大口吸气,胸腔仿佛要炸裂。
此时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
他是否终于,隐隐感受到,那一个又一个被他们强制“飞升”的凡人,他们家人所经历的恐惧、无助与绝望?
他是否想起了,那些在天庭苟延残喘、痛苦求生的“外来者”,最终被玩腻后,就被抛进冥河的命运?
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