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坛内的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束从穹顶垂落的柔和光柱，以及光柱中静静悬浮的休眠仓，是这片寂静的壁画中唯一的动态存在。那位漂浮在休眠仓中银发如丝、容颜圣洁如天使，却维持着残破躯体的“机械圣女”超脱凡尘的美丽与创伤，烙印在我们每个人的瞳孔深处。使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天啊……故事里的……是真的？”
我喃喃自语，作为一名工程师，我的眼神本能地试图解析那具残躯处显露出的精密机械构造。但那看起来的复杂程度，似乎超过了我的认知范畴，相比雪莉爱菈和夏尔莎那一板一眼的义体改造，眼前机械圣女的躯体结构，更像是一种浑然天成，透露着理工科最高追求的，效率与和谐完美融合之美。
雪莉爱菈捂着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既有对那非人美丽的震撼，也有对那触目惊心的破损的怜悯：
“她……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她的意识还在微弱的运转，像是风中的残烛。”
叶芙蕾娜的指尖轻轻放在自己额头上，她的意识芯片似乎感应到了眼前沉睡的少女发出的奇异共鸣。不由自主地向前迈进一步，朝机械圣女悬浮的方向伸出手，仿佛想要拉近自己与她的距离……
“米莎……她究竟是……”
米莎卡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带着复杂的神色。凝视着休眠仓中的机械圣女的眼神不再有一丝散漫，仿佛在凝视一部沉重的历史。
“没错，她就是……《利维坦》传说中的机械圣女。但相比漫画情节，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机械圣女并非引领人类文明飞升的天使，相反，需要拯救的人……是她。”
米莎卡的声音在空旷的圣坛中回荡，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邮差说，她的名字叫凯朵莲。早在二十多年以前，第一批抵达此地的开拓者，在挖掘地基使，偶然发现了这个地下的保藏库。里面不仅保存着过去汉莎留下的科技资料——医疗、药品、植物种子、DNA胚芽，还有她，以及刚刚从相邻维生装置中，自动苏醒的邮差。”
米莎卡顿了顿，目光扫过震惊的我们，继续道：
“根据休眠仓里的记录，邮差足足沉睡了两百多年！他的身体和记忆受到了严重摧残，只能模糊记得自己是一位【佣兵】最后的【任务】是‘保护凯朵莲’。而凯朵莲……她似乎是这座保藏库的最高管理者，拥有访问所有战前科技的权限。但你们也看到了，她的身体同样损毁严重，这种损毁不是因为休眠仓本身，更像是经过战争的摧残。总之，机械圣女陷入任何人都无法唤醒的深度沉眠状态。”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
“所以交易达成了？你们帮助邮差寻找修复机械圣女的方式，而邮差和机械圣女，将这座保藏库交给你们？”
“没错。只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开拓者前辈们遇到的事情了，当时人家和小叶子还都是小婴儿呢。”
米莎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继续介绍起新避风港的历史：
“邮差和早期的开拓者领袖达成一致，由于当时汉莎的局势已经危机重重，所以他们没有把机械圣女的存在公之于众，而是以类似教会的形式，在汉莎和开拓者中筛选心地善良、心怀敬畏的人作为运行保藏库，乃至拯救凯朵莲的伙伴。最终，邮差和当时的智库长，选择一个他们认为最有潜力的合作伙伴，这位伙伴来自汉莎理工学院才华横溢、充满理想的合作者，名叫——阿尔伯特·冯·克里格。”
我和身边的叶芙蕾娜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许多。
“所以……机械义体技术，生物微钢，还有……意识芯片？”
“邮差向克里格展示了凯朵莲，克里格教授是说干就干的实干派，见到机械圣女后，他立刻同意了合作，并对邮差倾囊相授。当然，他们不能轻易的对机械圣女残缺的身体进行拆解，而是通过对休眠仓和凯朵莲身体扫描的逆向工程，得到了一系列的技术雏形。”
米莎卡的眼神锐利起来。
“虽然作为工程师的我不愿承认，但克里格教授……是不折不扣的科学天才，精通生物工程学的他不但帮助我们快速理解了这些技术，更以机械圣女为原体，或者说……蓝本，进行了再创造。他复制了自己的意识芯片，创造了许多诸如‘园丁’这样的主控AI，植入每个定居点上的终端里。这些主控AI尽心尽力的帮助我们开拓恶土，建立定居点，管理农业、矿业、工业甚至医疗。开拓者在恶土定居点立足并繁荣发展，几乎完全得益于邮差与克里格教授的交易所带来的技术飞跃。”
“然后呢？！”
雪莉爱菈终于忍不住插话，她的铁手轻轻牵着身边的夏尔莎，两人看着米莎卡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岔：
“发生了什么？！那个疯子教授用这些本该用来造福人类的技术，转而去搞什么机械飞升了，反而引发了这场战争？他是汉莎的叛徒！”
如果说这里谁最有资格质问，夏尔莎和雪莉爱菈无疑有这个权力。
“这样一来……克里格掌握的那些超越现实的科技，也就有合理解释了。包括……雪莉，夏尔莎，还有……我。只是……”
叶芙蕾娜沉思着，最后只是一声叹息，没有继续说下去。
米莎卡跟着叹了口气，脸上掠过无奈的沉痛：
“起初并非如此。克里格的理想确实包含利用技术改善人类处境，对抗恶土的严酷。但随着研究的深入，尤其是在‘意识融合’领域取得突破后，他的想法开始……偏激。他认为缓慢的重建是徒劳，只有激进的技术进化，让人类加速抛弃肉身凡胎，才能及时应对加速崩溃的世界。他开始申请进行……非人道的活体实验，最初只是要求用身患绝症或是意外身亡的……躯体……但即使拯救机械圣女只差临门一脚，邮差和智库长也拒绝了。”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瞬间，车祸现场在我怀里濒临死亡的叶芙蕾娜，英雄广场倒在血泊中的雪莉爱菈，还有身体残缺不堪的夏尔莎……这些噩梦般的场景，在我眼前一一闪过。
“邮差反对克里格这么做？所以克里格勾结叛军，设计害死了邮差，把他改造成了半机械人？！”
米莎卡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根据来自铁锈城的报告，以及我们后来的调查和推测，是的。邮差……一直在作为佣兵，拯救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们。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落入了克里格的陷阱……恐怕那时的克里格就已经决定投靠叛军，用武力的方式胁迫整个汉莎进行激进的‘机械进化’。在他的眼中，一切都可以是‘实验体’，一切也都是推动文明进化的要素，包括来自战前文明的邮差……有特殊的实验价值，所以他向叛军出卖了邮差。”
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向同一个出口，一切的真相在我们面前毫无保留的展开。
“所以，银色芯片是……”
叶芙蕾娜和我对视一眼。
邮差之前悄悄交给我们的，一枚造型古老神秘的银色芯片。
它代表着什么？
米莎卡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是邮差交给我们的一个……谜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