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被两旁的人死死按着往地上磕，但就在头朝地面逼近的那一刻，突然用力挣扎了一下。
他借着下拜的姿势，扭动脖子将遮住视线的盖头狠狠一甩，红纱从头侧滑落，露出了他半边脸。
虽然只撩开了一半，但也足够让他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迅速扫视，眼前所处的这个地方，看起来喜气洋洋，一盏盏红灯龙高高挂在四周，喜帛从梁上垂落，将整座大堂映得红光漫天。
但他所面对的外头却是一片漆黑。
两旁或坐或站了好些个宾客，但那些宾客竟然全都是活生生的......纸人！！
这也太生草了吧！
什么鬼地方？
沈彻心脏狂跳，转过头望向身侧，想确认那个与他并肩跪拜的是不是也是个纸人，
却想不到那人貌似也是被纸人强押着跪拜的。
看他拼命挣扎的样子，好像是......真人！！
半掀开的红盖头微微晃动之中，那人也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神在这一瞬间狠狠对上，脑中齐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老顾？！！”
“阿彻？！！”
这也太抽象了！！
顾明修惊愕得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原本还在寻思着怎么脱身去找到兄弟，
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倒霉蛋的新娘子竟然就是阿彻？！
他直接瞪圆了眼睛，拼命扭动身子，口中的红布都快被咬烂了，也叫不出声音来，
只好拼命对他眨着眼、用眼神交流信息。
沈彻这时也炸裂了，身旁的新郎竟然是老顾！
他整个脸都绿了，内心的羞耻感瞬间达到最高点，想死的冲动都有了。
不是，哥们，这也太阴间了吧……
喜婆那双细长的眼睛早就注意到沈彻异常的举动，眼看着那红盖头半遮不遮地滑落下来，瞬间沉下了脸，嘴角的笑意倏然收敛了起来。
她尖着嗓子冲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念叨叨 ：
「哎呀呀，这新娘子不懂规矩啊，红盖头不能掀，不能掀…… ，吉时未到，怎可轻易见夫君呢？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
说着就麻利地将红盖头重新往沈彻头上一盖，还刻意拉得更低更紧，就快要将他的脸整个罩住了。
红纱重新落下，世界再次变得朦胧暗红，沈彻的视野再次被遮蔽，
但是就在刚才他们彼此惊愕的目光对上时，那一眼瞬间所传递的信息已经足够。
两人长久以来的默契悄然启动。
无需言语，无需解释。
......…
锣鼓声再度响起，喜婆尖细的嗓音在大堂中回荡：
「——二拜高堂！」
两人被强按着180度向后转向供桌，顾明修抬头一看，赫然看见香案上立着两块乌黑发亮的灵位牌。
此刻桌案上香火正旺，青烟缭绕，红烛火光诡异地摇曳着。
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头皮。
原来刚刚被红布掩盖着的东西，真他妈的是牌位？！
还真让他们拜阴间高堂？！
他知道沈彻此时被红盖头遮着，根本看不到面前这一切。
不能让他傻乎乎地拜下去。
顾明修心念电转，趁着身子前倾时，迅速用手指节轻轻敲打地面，发出一串节奏有序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沈彻的耳朵忽然捕捉到地面的敲击声，顿时浑身一震，这是摩斯电码！
他立刻屏住呼吸认真听辨。
「前面是灵位，不能拜。等下想办法逃！」
沈彻一愣，脑中迅速翻译出节奏的含义，当场寒毛倒竖。
他迅速弯曲手指，模仿顾明修的方式在地上敲了几声回传：
「明白。等你信号。」
顾明修收到那一串节奏，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虽然他看不到沈彻的脸，但他很肯定兄弟已经懂了。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用手指轻敲地面，又敲出一组短促节奏。
接着两人同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出生入死的战斗早已让他们彼此之间达到本能级别的默契。
就在纸人即将强压着他们对牌位叩首时，
两人的身子都不约而同地悄悄向后一沉，借着后倾的力道死死撑住，生生卡住这一下叩首。
周围纸人们顿时一阵骚动，锣鼓声乍停。
喜婆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死白的脸上笑意全无，嘴角一抽一抽的。
「这两人……不识抬举。」
「还不快压下他们！」
喜婆面色狰狞，陡然拔高的尖利嗓音，宛如夜枭厉啼，震得喜堂内红帛震颤。
下一秒，诡异的纸人潮如海浪般前仆后继而来，虽然个个面无表情、但是动作却迅捷无比。
沈彻借着盖头下方空隙往下看，发现有个纸人的脚就在他的正前方，
他立刻抬起头，用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硬生生顶开了面前的纸人！
那纸人倒飞出去，撞翻了一排红烛，红蜡与火光四溅开来！
凤冠上的珠玉散落了一地，
而原本遮住他视线的红盖头也随之飘落在地。
他终于能看清楚前方的状况：
香案上立着两座灵位牌，还有，一旁的纸人正成群结队地冲过来。
而在他身旁，顾明修正不断摆动着身体，竭力避开扑过来的纸人，试图靠近供桌的方向。
两人之间，还有一条合卺红绳，牢牢地绑在他们的手腕上。
就在一名纸人突然扑来的瞬间，沈彻灵光一闪，往反方向扯住红绳，刚好将纸人狠狠绊倒在地！
顾明修立即反应，瞬间明白沈彻的用意，脚趾与膝盖用力顶着地板，身体微微后仰，将红绳拉至极限，
下一秒，沈彻借着身体的力量将红绳往回扯！
反作用力猛然回弹，顾明修整个人如鲤鱼打挺般飞跃而出，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弧线，直直扑向供桌！
「别让他靠近——！」
喜婆面色骤变，厉声尖叫，一众纸人猛然扑向顾明修！
沈彻见状，连忙扑了过去想替他开路，却被几只率先冲过来的纸人扑倒在地。
「唔——！」
纸人数量实在太多，他被那些纸人死死按住，无论如何费劲也挣脱不开。
而顾明修也在即将碰到灵位的那一刻，被数个纸人合力拉住手脚，从供桌前拖拉下来，整个人被按跪回原地，膝盖狠狠磕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重重地闷响。。
媒婆森然冷笑，一脸狰狞地走上前来，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红盖头，又一次盖回沈彻头上。
「敬天不敬，逆礼悖德……你们，是找死吗？」
大堂內紅燭搖曳，氣氛詭異紧绷。
二人又被强行按着跪在牌位前，数个纸人死死压着他们的背，不让他们再有机会起身反抗。
喜婆站在高处，再次高喊：
「二拜——高堂！」
香案前那两座灵位牌似乎也随着呼喊微微晃动，香火跳跃不定。
周围的纸人、傀儡们也齐齐低头、张口准备高呼响应。
就在这被逼迫跪拜的最后一刻，
异变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