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经过去了一载春秋，现在是次年夏天。
在我们二人的耕耘下，原先门口的那片空地也被垦成了一块小田地，倒也不种啥主食，瓜果蔬菜反正不少。
远点的地方也搞起了几间鸡舍，鸡的数量也是逐渐增多，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自家的鸡肉。
看着雏鸡一天天长大，反正我是挺开心的——多了就宰了吃掉！这里相较以往，不仅喧闹，还生机了许多。
只可惜能欣赏这份光景的只有我和娘子二人。
但相爱相伴，互为彼此的唯一也很好。
前些天撞上个江湖骗子。
“这位壮士，老朽看你印堂发黑面色饥黄，怕是有大凶之兆啊。”
不用想下一句就是推销符纸之类的。
我虽然不染嫖赌的恶习，但手头也没有那么的富裕，所以遇到这种都是视而不见。
再说了印堂发不发黑我不知道，但就这面色，相较半年前已经好多了。要是那会碰上这老骗子他不得演的更夸张。
他说我被脏东西染上上了，要为我作法除害，我让他滚。
我一直安分地跟娘子过日子，哪能碰上什么脏东西。
最后那老头子实在给我整烦了，他眼看情况不对就给我塞了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
“晚上睡前冲水喝了，药到病除。听老朽一言不会有错。”
头一回见到这种免费送东西的骗子，我感觉有些蹊跷，于是就把那包东西塞到口袋里带回去了。
这件事我不准备跟娘子讲，因为怕她担心。
晚上回来的时候，娘子依旧是笑脸迎接。但刚准备给她一个拥抱时，她侧身闪到了一边，害的我摔倒了地上。
“娘子今天是怎么了。”
她没有理我，脸色有点难看的拎着我的耳朵。她抽了抽鼻子像是在闻什么，随后从我的口袋里搜出那包老骗子给的东西。
“告诉我，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知怎么她似乎是生气了，从来没有见过她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跟我说过话。
感觉事情应该没我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我把白天遇到江湖骗子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到没有舒缓太多，转手到外面生了一堆火把那包东西烧了。
“这东西还有没有！”
“没，没了！那那，那，老东西就给我这一包。”
她说话的样子让我感觉有点害怕，一时间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她看到我这样子也是长舒一口气然后把我揽到她的怀里。
“对不起，平丘。刚才我太激动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老东西想害你，你要是喝了他的药粉，以后就再也离不开那药粉了。一段时间不碰就难受，最后散尽家财去他那买……”
她说了很多，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哪里听说这种东西的，但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去碰那来历不明的东西。
/……/
当天晚上，苏穆常趁着我熟睡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眼神冷漠无情充满杀意。她藏在柴堆里，等待着。
过了许久，一个看似苍老的身影朝木屋走去。
当身影路过柴堆的时候，苏穆常突然扑了出来。
一只手捏住手腕，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她用尽全力把那个身影给按倒在地上。
然后张开嘴露出她四颗锋利的虎牙毫不留情地向那个人的喉咙咬去。
噗嗤一声，喉管被撕裂。苏穆转身一扭把那人的头摁在土里让他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那人彻底断了气，她松开了死死掐住的手。
那人就是白天撞上羽平丘的江湖骗子。
她吐出嘴里的鲜血，拎着这具尸体来到山上抛在了一个野猪洞里。回来柴堆旁边的血迹也被掩埋。
处理完一切，她一甩长发重新躺回了羽平丘的怀里，眼神也恢复了温柔和宠爱。
没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甚至鸡舍里的鸡都没被吵醒。
/……/
那天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任何的影响。我也再没有见到那个江湖骗子。
夏日我们在凉棚下乘凉啃瓜。
秋日我们在地田里劳作丰收。
冬日我们在火炉旁畅谈打暖。
春日我们在山林间追逐寻猎。
……
又是一载春秋，这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三年。
苏姑娘……应该是娘子，她依旧美丽动人，我也属于风华正茂。
不用为明天后天或许是哪天的温饱而操心，随时可以因为她的笑容而开心。
我十分珍惜这样的生活，也不用担心这样的生活离我而去。
不过也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我……没有孩子。
我一度怀疑是我的身体有问题，换了几家医馆看的大夫都说我身体无碍，就是气血不旺。这种陈年旧病反正也无大碍，我没有去管它。
三年了，虽然有些许节制，但也不至于一个孩子都怀不上。
“常儿，明天你可以跟我去趟镇子吗？”
我知道娘子怕生，所以一直都让她在家里待着。不过这天晚上我跟她提了一嘴。
她本来都躺下了，有些疑惑。
“去干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半天。
“就是，我想带你去镇上看一眼大夫。”
无缘无故去看大夫，这让她更加疑惑了。
这到底该怎么开口……
“常儿，我想要个孩子。所以——”
“——我不想去……”
她背过身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没事，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我向她靠近，她的呼吸有些颤抖，我尽量轻的把她拉过来，从后面温柔地抱住她。
“对不起……平丘……”
“那有什么对不起的，无非就是我运气差了点而已。”
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有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哭了。
这是三年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流泪，居然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我错了，我不该强求你的。”
我感觉大脑一瞬间停滞，无数的自责涌来。
“……平丘……我求你……不要讨厌我……”
哪有讨厌这一说？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去讨厌她的？
“没事的，我不会讨厌你的。”
那一晚她死抓着我不放，很久才能睡去。夜里还梦呓着什么“别丢下我”之类的话。
我一整夜都没睡。我居然让她产生了不安，这不亚于在她的心间插了一刀。
我真不是人……
后来，就是因为那天的事，娘子一直心情低落了很久。所以有关孩子的事情我在她面前是一句也不再谈。
可是行走市集上多了，结交的乱七八糟的朋友也多了。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娶了个妻子快三年但连个孩子都没有。
有时会被拿出来说笑，嘲讽我不行，好点的还给我推荐几道偏方。笑就笑吧，我也就跟他们尴尬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有个混蛋嘲讽我娘子，传宗接代都不行，叫我休了她赶紧换一个。
这句话我不可能忍得了，借着酒劲我和他大打出手，好不容易才被拉开，我俩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我不敢顶着这样脸回家，但又害怕不回去娘子她着急。
离家老远就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灯。三年如一日，她一直都站在那里等我。
“平丘！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果然，她看到我立马就跑了过来。
“没事，今天太晚了走夜路摔的。”
她知道不可能，这条路我走了十来年闭着眼都知道哪有坑。再说了我身上的酒气也瞒不住她灵敏的鼻子。
“是因为我吗？”
她知道我脾气好。她很聪明，总是能看出我的想法。
“这不怪你。”
“对不起。”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和自责，但这又怎么能怪得了她？我不想她因为这种事掉眼泪，尽量稳住她的情绪给扶回了家里。
家里的油灯散发着令人欣慰的光芒，有风吹过，火苗跳动着。我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常儿低着头，脸上比平时多了一层阴霾，难以拂去。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攥紧双手。
眼睛闪烁着似乎马上又要哭出来。
“常儿，咱不哭好吗。”
“平丘……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这语气可不止是心疼，中间还夹杂着一丝气愤。
“没事的，他骂了你，换做是哪个男人都改出手。要恨就恨我没打死他。”
我真照死了下手的，要不是旁边人拉得快。
“可我，怕你离开我。”
沉默许久后，她说出了这句话。我不知怎么回复，只好再次把她揽入怀中。
“常儿，我都说了我不在乎那种小事的。”
“不是这样……”
那能是怎样？我不会对她撒气，但有时候她这样我也很头疼。
“那你怕什么，可以说出来。”
我尽量把嗓音放温柔。
“有件事我或许该告诉你，可正是如此……”
她说一半停了下来。我知道话憋着不说很难受，所以为她梳理头发，继续安抚她的情绪。
我有些沮丧，因为我又让她担惊受怕了。
她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我看出了她的恐慌和不安。
为什么要不舍？难道有什么话一说出来就不得不分离？
我轻吻她的额头，看见她的耳朵尖红通通的。
她有一对比常人稍微尖一点的耳朵。我有时候比较好奇会去捏一把结果她就惊叫一声跳开，然后会羞涩的叫喊着让我下次不许这样！但我可屡教不改。后来她也适应了，只不过那么大的反应变成了脸红。
谁都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我不在意，也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你能相信我吗常儿？即使再大的事，我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的恐慌和不安退去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放开了我退到一边。
“谢谢你，平丘。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我耐心等待着，但同时也准备着。
她的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
“对不起！我不是人类！我是只血妖！”
她喊得很大声，说完就闭上眼往门外跑去。
或许她害怕看到我错愕与惊恐的表情吧？
但很可惜，她没有如愿逃出去，而是撞到了我的身上。力气很大，连着我人一起撞开了被我合上的门板，扑倒在地上。
我紧紧抱住她，她想挣扎，我就把她的头按到了我的肩上。
“常儿，难道要离我而去吗？”
“不！怎么可能！我不会！”
“那就好好趴一会，想哭就哭。”
她扑腾了很久，终于放弃了。呜咽声传来，逐渐增大直到爆发。我的内心反而异常平静。
我就说嘛，明明生活条件好多了为什么还是气血不足。为什么身体没问题到现在也没有孩子。
谁叫我家娘子是只血妖。
她抱紧了我，越发用力。
“我不在乎娘子是人是妖，我只知道我一直爱着常儿你。”
即使知道她是只妖又如何，她从未害过我，我也从未掩饰地爱过她。
她不留余力的哭着，释放着积攒的压力。
喜悦、哀伤、惶恐、自责、失而复得、百感交集……
她终于平复了下来，安静的睡着了。哭泣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把她放在床上，装上门板随后坐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我想起了初次见到她的那个雪天。她柔弱无助，我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的她柔弱，但身边多了我不再无助。
我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起码在我决定收留她之后。
当她说出自己血妖身份的时候我有一瞬的错愕，但紧接着是被释然填满。
她藏得很好，也藏得很辛苦。
“让你受苦了，常儿。”
我捏了捏她的耳朵，而她也很自然地晃了晃脑袋。
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其他的都无所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