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的会议室，空气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窗外银杏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元司猛地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左右环顾，发现原本热闹的房间只剩他和绯村凛两人，其他文学社成员早已不见踪影。
他连忙站起身，刚才沉浸在书中的迷雾散去，略显尴尬地看向绯村凛。
“不好意思学姐，大家都去哪了？”
娇小的绯村凛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笔记本屏幕的荧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
她抬起头，语气平淡，“聚餐，一小时前就走了。你看书太入迷，没听见。”
元司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歉意的笑。
“抱歉，我完全忘了时间。”
他瞥向窗外，橙色夕阳洒在校园里，银杏树的影子婆娑摇曳，挂在窗沿。
“你不去吗，学姐？”他随口问道。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绯村凛简短地回答，低头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你要是想去，我可以给美咲打电话，他们应该会等你。”
元司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我也不太喜欢热闹。”
“那你可以早点回家。”
绯村凛淡淡地说，“社团教室不允许留宿。”
元司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在迈出一步时停了下来。
犹豫片刻，他转过身又坐了回去。
在绯村凛疑惑的目光下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还有事？”绯村凛抬起眼，语气冷淡，带着一丝不耐。
元司搓了搓手，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跟学姐请教一下……学姐你是怎么办到杂志投稿的？”
绯村凛眼神微凝，沉默了几秒，脸上浮现出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淡声道：“坚持写就行了，没什么特别的。”
说完，她捧起保温杯，视线重新落在屏幕上，似乎不愿多说。
她见过太多像元司这样的人，觉得写作不过是灵感一现，随手就能成就，殊不知真正的创作有多难。
那种轻率的态度，在她看来近乎侮辱。
元司却没动，坐在原地，低声道：“原来如此……其实我也在写东西。”
绯村凛放下杯子，疑惑地抬眼看过来。
他露出一个尴尬又紧张的笑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方便的话，能不能给学姐看看，帮我指点一下不足的地方？”
别扭的语气透出他的局促，那期待的目光撞上绯村凛意外的表情。
她愣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在杯沿上停住，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学弟。
片刻后，她伸出手，语气缓和了几分，“可以，我看看。”
元司连忙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递了过去。
那是他这些天努力的成果——《晴日独语》，一个关于少年青春与孤独的故事。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绯村凛，生怕对方翻开后直接扔回来。
不至于吧……原作可是荣获芥川龙之介奖的作品。
绯村凛接过笔记本，眼神依旧淡漠，这种请求她早已司空见惯。
她随意翻开第一页，目光扫过几行字，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却在瞬间凝固。
“在黄昏落日之前，我走进了这个家。
玄关左边墙往里走到客厅，里面的墙壁是一排古朴的书架，塞满了各种藏书。黑色、白色的书脊混杂在一起，有的标题我看得懂，更多的是陌生的名字。一直延续到墙壁尽头，整个空间像个小型图书馆，沉静得让人不敢靠近。我站在门口，愣了许久，只觉得那些书像在沉默地注视着我。”
绯村凛的手指停在纸页上，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纸角。
她抬起头，盯着元司，黑框眼镜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你写的？”她的声音低沉，带着试探。
元司挠了挠头，点点头，“是啊，学姐觉得怎么样？”
绯村凛没说话，低头继续翻阅。
文字如风般轻盈，却带着一丝深沉的怅然。
她翻到主角独自坐在公寓小桌前的段落，眼角微微抽动。
绯村凛猛地合上笔记本，动作之大让桌子上的保温杯晃了一下。
她抬头盯着元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惊讶、怀疑，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你真的没写过东西？”她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里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元司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我……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可能最近的经历给了我点灵感吧。”
“不可能！”
绯村凛猛地站起身，“你一个新人，能写出这样？”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回荡，像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元司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只能傻乎乎地坐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这就是藤田副社长说的性格有点特别？不太爱说话？
不对吧？
绯村凛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失态，缓缓坐回椅子。
她双手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没、没关系，学姐你没事吧？”元司小心翼翼地回应道。
他完全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像是被揭开了伤口。
绯村凛沉默片刻，放下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写了好几年？”
“额……以前在网上写过一些，算吗？”元司挠着头，回忆起那些中二的黑历史，脸上露出苦笑。
“网上？哪里？”绯村凛皱眉。
元司连连摆手，“就网站论坛写的，太幼稚了，我不想给人看。”
见他态度坚决，绯村凛也不好再追问。
她看向元司的眼神复杂多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低声问道：“没经验的新人，能写成这样……你是天才吗？”
“我就是看了很多书，学姐你别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元司不敢认下这份功劳。
他其实只是想赚点新人奖的稿费而已，这话说出口，感觉学姐的情绪会更加激烈。
绯村凛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有这个天赋，浪费了可惜。”
“你要是真想写，就别半途而废。”
她顿了顿，指着笔记本说道：“不过你这个主角的情绪有点问题。”
“开头的文字带着哀伤，可后面的故事却没那么沉重，很割裂，所以我才怀疑是不是你写的……我向你道歉。”
元司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自己一直觉得别扭的地方在哪里。
自从住进佐藤教授的公寓，他的生活再没有之前那样的艰难。
反应过来症结所在，仿佛拨云见雾。
他认真地感谢道：“我明白了，谢谢学姐指出来。”
绯村凛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不甘，却还是将笔记本递了回来，低声道：“下次改好了，可以再给我看，我……也不是不想帮你。”
元司接过笔记本，心中安心了几分，露出青涩的笑容。
“谢谢学姐，那我下次再拿给你看看。”
绯村凛别过脸，低声嘀咕了几句，元司没听清。
很快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学姐，那我先走了。”
“嗯。”绯村凛头也没抬，“路上小心。”
元司走出会议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
风吹过，带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转。
终于有了进展，元司心里满是回家之后立马开写的兴奋。
急急忙忙地回到公寓楼下，手机传来一道讯息。
元司拿出手机一看，是佐藤教授发来的。
“晚上有应酬，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