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漂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柚子与白茶香，像是有人不小心把果园的清晨洒进了这封闭的小空间。
味道不浓烈，既不张扬也不冷淡，正好让人舒缓紧绷的神经。
房间的隔音极好，身穿雪白制服的美容师只在必要时低声询问一句，其余时候都一言不发。
等到最初的按摩结束，热毛巾敷上额头时，佐藤千夏闭上了眼。
蒸汽从眼罩边缘渗出来，混着白檀的木质调，缓缓钻进鼻腔，绷紧的肩膀不自觉放松了一瞬。
隔壁的栗须枝靠在椅子上，没抬头，声音隔着面膜的阻挠。
“你和他现在到底怎么住的？”
佐藤没睁眼，吐出一口气，嫌她这个问题太无聊。
“正常。”
“正常？”栗须枝微微侧过头，眯着眼瞅她，“你也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别跟我装傻。”
“你想听哪部分？”
佐藤的声音平静，昨晚上服用的药物效用很好，即便是面对栗须烦人的探寻她也能平稳心态去面对。
“比如——有没有被看见早晨的模样，浴室会不会抢着用？这些都算小说素材的吧。”栗须枝一口气抛出一串问题。
佐藤沉默了几秒，像在确认这问题值不值得回答，“他起得比我早。”
“哦？”栗须枝语气里多了点揶揄，“那他会不会偷看你换衣服？那可是男大学生呢。”
佐藤冷冷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转业做记者了？”
“如果我是记者，这份稿子足够我吃你一辈子。”栗须枝耸耸肩笑嘻嘻地应道，“你们这种组合，要是没点什么，我反倒觉得不正常。
“你本来就是因为有狂躁症才选择的独居，而且又洁癖，对哦，你居然吃得下他为你做的饭？”栗须枝惊奇道。
不能责怪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洁癖的人会接受不了别人为自己手工做的饭食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家里常常一团乱麻的佐藤居然有洁癖，这很难让人信服。
“为什么吃得下，你不也知道吗？”佐藤冷淡回应道，一点也不在乎对方在贬损自己，毕竟都是事实。
“确实，能做家务，长得不错，又会写书，长得还好看，做饭还这么好吃，长得也很干净好看。”栗须枝摆着手指细数，语气满是揶揄。
佐藤没接茬，转了转脖子，找个更舒服的姿势敷衍过去。
美容师再度走了进来，开始了第二轮的按摩侍奉，包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造景加湿里，气泡翻滚的细响。
“只是个帮手。”她终于开口。
“呃？客人？”
带着口罩的美容师听到她开口，疑惑地停了下来。
“没事，她在跟我说话。”栗须枝嗤笑一声，“千夏你可骗不了我。”明明就很在意，还装作无所谓，她已经提过好几次再去见一见，都被这个女人给瞪了回来。
房间内的两名美容师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继续自己的服务。
“你想多了。”佐藤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
栗须枝说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只会看脸，轻浮。”怪不得二十八了还没结婚，这话佐藤没说出口，只会在心底想想。
栗须枝哼哼两声，“不看脸看什么，难道要让对方把心刨开给你看？来一段悲恋？”
“和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男生？”佐藤语气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你这话比我想的还直白。”栗须枝啧了一声，语气里多了点玩味，“那我换个说法——你有没有想过，在外人眼里，你现在的举动是不是有点……危险？”
佐藤的睫毛微微颤了下，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像在看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灯光在墙上投下柔和的影子，晃得人有点晕。
“他不是我的学生。”她平静地说道。
元司并没有在她手底下进修，只是讲师和普通学生的关系。
“可你是教授。”栗须枝不依不饶，语气里带了点挑衅。
“他只是选了我的课。”
“对，你还在为了他的作品获奖，从中斡旋，甚至你要求我保密，让我一个出版社的副总编给别家出版社的作品让路。”
两人对视了一眼，嘴里就是一场互不服输的拉锯战。
美容师默不作声地换了块热毛巾，指尖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她们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经过专业培训，不会擅自参与进顾客的话题，做完自己的护养就躬身退下。
房间里只剩两人等待下一轮的护养。
“说起来那次生病，你照顾了他几天？你亲自喂药？”
佐藤摇摇头，条理清晰地解释道：“一晚上他就好了，你当时点外卖，来了个女生……”没有能让栗须枝找到突破口
“感觉你像是在用力找借口？”栗须枝笑了笑，“拼命证明你们之间没问题，可这种事从来不靠逻辑说话。”
佐藤静了几秒，“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我跟他没有再越界过，是你追问个不停，我正常回答你而已。”
“他没越？”栗须枝挑眉，语气里多了点好奇，没有注意到佐藤的字眼。
“他很克制。”
“所以你在怀疑，他是不是对你没兴趣？”栗须枝歪着头，像在试探她的底线。
“不可能。”佐藤闭上眼，“我没有怀疑的理由，他经常偷看我。”
“怎么偷看的？”栗须枝来了兴致，声音都轻快了点。
“……就看会看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就移开了。”
“就这样？”栗须枝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我记得你说过，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违背你的意见。”
“是。”佐藤答得干脆。
“那他算什么？明明违背了你却没有受到什么“处罚”你还在为他善后。”栗须枝顿了顿，嘴角一勾，“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希望他越过来？”
佐藤的指尖在毛巾下微微一颤，立刻压了回去。
“我没这么无聊，这种事情只要我表露出一点意愿就可以，不存在什么希望之类的条件。”似是因为屋里就她们两人，佐藤的话也变得露骨起来，她笃定道。
栗须枝笑得意味深长，这种话一直都是越描越黑的。
服务生突然敲响房门，推进来一辆餐车，银托盘上摆着各种精致点心，散发着清新的香草气味。
脸上的面膜已经拿掉，只剩下头发的护理，那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所以美容院会提供一些蔬菜制作的小点心。
栗须枝摇摇头，“今天我也不想吃甜的。”
佐藤没有睁开眼，无视了她的话里有话。
“我们都老了。”
抬起手看着纤长白嫩的手指，栗须枝吐了口气，“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如果不是元司，换成别人，哪怕年纪差不多，你会考虑正儿八经谈一场吗？”
佐藤挑眉：“你说结婚？”
“对啊。”
“没想过。”
“为什么？”
“没意义。”
栗须枝静了一秒，忽然认真起来：“我想结。”
“你？”佐藤瞥了她一眼，“然后呢？”
结得了吗？这是想就可以的事情吗。
美好的爱情如同雾里看花，失败的婚姻只会让人望而却步，能走到最后的人永远都是少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