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司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还有条泳裤，原来都是准备好的，元司后知后觉，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温泉的热意顺着下半身爬来，温热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闭眼感叹。
他干脆整个人都浸了进去，热意包裹四肢百骸。
肯定是水太热了，心跳才会这么快。
手臂下意识撑着岩石边缘，温泉池不算小，在只有两人的前提下，这段距离变得令人在意。
他努力把视线固定在正前方的落地窗上。
夜色已深，东京的灯火像星河倒映在玻璃外，对照着漆黑无垠的夜空，璀璨却安静。
夜色撩人。
——太安静了。
水声、心跳声、呼吸声，连教授偶尔划动水面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几倍。
明明知道，明明他都清楚，佐藤教授不会给出任何“福利镜头”。
可那点探究的心思，完全无法抑制。
真是太地狱了，仿佛有恶魔在耳旁嗤笑。
“呼……好舒服啊……”
元司假装自然地吐出一口气，企图打破这份沉默，但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教授没有回应，只有手掌滑动热水的声响。
这难道是什么试炼？测试他是否能够坚守住原则之类的。
那教授真是找错了人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元司始终没敢回头看向身旁浸泡的女性胴体，只感觉眼前的水雾中都添上一抹甜腻的粉艳。
这太奇怪了，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一起泡温泉，一定是有谁怂恿了教授。
（某不知名编辑又打了一个喷嚏。）
“你如果不喜欢，我也可以换别的安排。”佐藤千夏突然开口道。
突然的对话让他猝不及防，差点在池子里滑到。
“没，没有啊。”
心底深藏的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还好温泉水雾给了他脸热的遮掩。
元司抹了一把脸，努力保持着平静找起话题，“我其实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室内温泉，真的不是烧好的热水吗？”
“秋田没有温泉？”佐藤有些意外。
感受被热意包裹的美好，元司吐了口气，闭上眼。
“有，甚至有温泉而出名的城镇，但跟我没有关系。”
秋田是日本东北地方的一个县，靠日本海，冬季雪多，人口老龄化严重。
农业是主要产业，种米的比例高，有名的品种是“秋田小町”。
也有一些观光资源，比如角馆的武家屋敷群、**温泉乡、男鹿的生剥鬼传说，偶尔也会出现在地方电视台的特辑里。
但跟他都没关系。
如果不是他考入了东京最好的大学，家乡跟他几乎会毫无联系。
他的位置，只有那个小小的家。
归属感是虚妄的，人总是只能站在他脚下那一寸土地上，往前走一步，家乡的记忆就会抹去一层。
到最后只会出现在记忆里，逐渐被美化，抑或是逐渐消失。
她没接茬，沉默了片刻。
温暖的池水舒缓着两人精神和肉体的疲惫。
“没有人在乎这里的温泉是不是烧好的热水。”佐藤突然开口道。
元司有些好奇，但他不敢侧头看向身旁的佐藤教授，只能继续保持闭眼的姿态，虽然不礼貌，但没有办法，“什么？”
“因为它修建在东京，在这座人们争相恐后涌入的城市，这里可以看见城市的夜色，也不需要驱车很远。”
元司睁开了眼，跟着佐藤的话眺望落地的大飘窗，抬眼就能看见东京的夜空，精心雕琢的窗沿在暖光下都带着贵气。
可惜这里空气不算太好，没有秋田夜晚璀璨的繁星。
“它因为在这里，这就是它的价值，让顾客趋之若附是它精心准备的外壳，你一样可以，因为这里是东京，谁都是一样的。”
啊，原来教授是在安慰他吗？元司有些尴尬，他刚才心里只想着这样奢侈的享受真棒，他想天天都能体验，根本没想这么多呢。
不愧是文学部的教授，境界真高，泡个澡都能想到安慰人的话。
“我没有什么价值，不值得教授你这样费心安慰。”元司懒散地笑了笑。
“我没安慰你。”
“……”
我就不该自作多情，元司闭上了眼沉下去，只露出一个头飘在水池面上。
“你最近，为什么没有在写作？”她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咕噜噜……咕噜……只是，咕噜噜，没什么灵感。”元司沿用着之前的借口。
等一下，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奇怪？现在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泡澡，他这么咕噜——
就在元司打算起身的时候，佐藤千夏忽然动了动，像下了什么决心，慢吞吞在水池内行走，脚踩着池水底下的岩石，然后——
“扑通”
她整个人滑进水里，水花溅了元司一脸。
看得出来她原本打算坐到元司的旁边，遗憾的是动作有些笨拙，手忙脚乱地抓池边才稳住。
“……”
元司整个人僵住，从温泉钻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佐藤低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有点抖，“水……挺热的。”
“啊、啊？”元司脑子短路，结巴得像个傻子，“是、是挺热的……”
这什么情况？刚不还在聊梦想吗？教授这是要做什么？
她没看元司，僵硬地问道：“你不热？”
“热……”
元司下意识点头，视线里看见大片雪白，赶紧挪过视线。
她在做什么？她平时不这样啊，还不是那个冷着脸爱教训人的佐藤教授吗？
佐藤千夏突然抬起手，趁着元司看向别处的时候，抚摸上他的头。
“教、教授？！”元司声音都有些发抖。
“别动！”她低着头大声道，语气急促。
“……？”
元司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只感觉湿润的头发传来对方掌心的体温，还有在鼻底缭绕的幽香。
还有那份羞涩紧张的颤抖。
她也在紧张……
“这样……这样会有灵感吗？”
耳旁传来佐藤千夏断断续续地询问，元司浑身一颤，心里那点旖旎情绪突然消失不见。
“教授……您这是？”
“刚才不是，不是安慰你，这才是。”
佐藤的声音比起以往多了一丝颤动，但还在保持着克制和冷静，如同安抚着什么，在此刻，元司感受得十分清楚。
“你要继续写书，不能因为一时的懊恼而退缩——我不允许，之前……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只是玩笑，我是相信你的……给你道歉，但你不能浪费自己的才能，写作，一定是要坚持下去，才能开花结果的事情。”
这是你不用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价值，你终将因此而璀璨。
来自佐藤教授的认可和歉意，让猝不及防的元司愣在当场。
只是之前的一句笑话，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教授为什么……她记这么清楚做什么。
元司脑子里一团乱。
就在这时，佐藤千夏的手机响起急促的铃声，元司只听见一阵水声，身旁的气息已经换成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早已浑身无力，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没接上。
整个人直接软进了温泉池里，气泡飘浮碎裂。
这才是成熟的大人，太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