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2天后。
举办神前审判的大礼堂全名忒弥斯礼堂，位于罗门提斯中心区的一隅，那是一座造型类似于希腊风格的神庙，内部结构却是方形剧场的建筑物。忒弥斯礼堂平常用于演讲、辩论及授课，审判只是这作建筑的临时功能。不过有一说一，从这幢建筑的内部结构上看，整体机能和审判庭还挺契合的。礼堂内部，背靠不知道巨大不知名神明壁画的是特意垫高的演讲台，三面环绕着演讲台的则是近3米高的阶梯观众席，此时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优雅的贵族、知名的学者、成功的商人，可以说罗门提斯城的精英人士来了大半。在我进来之前，还在礼堂外面看到了大量聚集的人群，据说届时会用魔法对礼堂内部的情形进行实时音画转播，艾修说神前审判是一场不亚于全城狂欢游行的大型活动，看来所言非虚。
演讲台前，双方已经隔着长桌相视而立。
卫兵队派来的人毫无意外的是里查兹、克里姆特，还有一位负责携带资料的小兵。
我这边……自然只有我自己了。不过艾修、安小姐、洛可可他们今天也来了，还特意挑了我正后方的位置，在我背后默默地为我声援。
……
宣告午时的钟声响起，嘈杂的观众们也安静下来。罗门提斯教区的主教，已经达到63岁高龄的“坚木的布道者”，女神教会的枢机主教，审判官古雷提斯喀到场了。
“那么，神前审判现在开始。”
古雷提斯喀主教身形枯槁，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声音嘶哑却仍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首先是提出审判的一方，准备好了吗？”
“罗门提斯卫兵队，队长里查兹男爵、副队长骑士克里姆特，准备完毕。”
“被审判一方的辩护人，准备好了吗？”
“冒险者沃德，准备完毕。”
“双方已经准备完成，将接受审判之人带至庭前。”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带着手铐脚镣的妮娜在卫兵带领下走了进来，妮娜全程低着头，仿佛不想面对众人的目光。妮娜走到审判席前，眼睛仿若无神般直视前方，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以一个10岁的孩子来说，这是自然的紧张与恐惧。
“受审判之人，平民妮娜，你即将在神之名下，被公平地审判罪数，你可知晓？”
“明白。”妮娜抬起头看着古雷提斯喀主教，而后又将视线转向我，“我赋予我的恩师，冒险者沃德全权为我辩护的权利。”
这是何等的坚强的回答，虽然不知道妮娜是从哪里学来的说法，但我还是向她表示赞赏地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吧，首先由提出审判的一方发言。”
于是里查兹举起了发言稿。
“5天前的晚饭时分，巡逻中的卫兵队员接到报告，说是听到平民区某处房屋中传来巨大的争吵和打斗的声音，卫兵队于是迅速赶往现场。卫兵在敲门时听到屋内传来了打斗声及和男人的惨叫声，卫兵于是果断破门而入，而之后卫兵在屋内看到的，便是倒在血泊中的死者鲁宾，及握着剑的犯人妮娜。”
里查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观众席顿时议论纷纷。
“卫兵迅速控制住了犯人，将其带回卫兵府调查。经过盘问犯人及事后的走访调查，卫兵队认为：犯人妮娜与其监护人鲁宾关系长期不好，偶有争吵。当晚不知因何缘由他们再次发生口角，激动之处双方大打出手，而妮娜就在打斗之中，拔剑杀死了鲁宾。从造成伤口的手段及使用的武器来看，并不像偶发事故，事后，卫兵队也在犯人妮娜的卧室中，发现了毒药、利器等工具，很显然犯人已经蓄谋杀死鲁宾已久。鉴于此事社会影响恶劣，卫兵队提起神前审判，望神对此恶女赐以重罚！”
观众席议论纷纷。
“不！这些事我根本没做过！”
妮娜妹妹争辩道。
“住嘴！犯人！你这是在影响审判官自由心证！”
里查兹向着妮娜怒吼，妮娜显然被吓到了，又畏缩地低下了头。
妮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审判官阁下，对于里查兹队长的发言，我认为细节上还有多少不完善的地方，请容许我发言。”
“准许。”
我向古雷提斯喀主教点头致谢，歪头看向里查兹。
“首先，我认为有必要更正一下对妮娜的称呼，现在正是在审判过程中，如何能称她为犯人？我认为，至少应该称之为嫌疑人。”
“唔……确有道理，你们认为如何？”
“哼，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我们没有意见。”
“请继续。”
我继续看着里查兹，他也一脸不爽的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
“里查兹队长提到是有人向巡逻中的卫兵报案，那么这人有可能是现场目击者之一，请问这人是谁？”
“卫兵有保护报案人隐私的义务。”克里姆特代为回答道，“而且里查兹队长事后也亲自询问过了报案人，他除了听到声音之外其他状况一律不知。”
“那么，前往案发现场的卫兵是谁？我认为有必要请他出庭陈述详细情况。”
“小子！你是对卫兵队查案有意见吗？” 里查兹吼道。
“沃德先生，我们是卫兵队的队长及副队长，我们的发言就代表卫兵队所有人的意见，请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吹毛求疵。”
“辩护人，你有问题应当直接指出。不可采取刁难方式。”
“好，我明白了。”
我拿起一张白纸弹了一下，假装这是我的笔记纸。
“刚才里查兹队长提到卫兵队在现场目击到了握着剑的妮娜，我希望你明确一下，这把剑是什么剑？”
“这很重要吗？”
“这很重要，审判官大人。”
看到古雷提斯喀主教点头，里查兹朝身边的卫兵努了努嘴，卫兵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把用布包着的武器。里查兹扯下布条，把一把还带着血迹的长剑高高举起，大声说道：“诸位请看，这就是犯人——”
“是嫌疑人。”
“咳咳咳咳，这就是这恶女所使用的杀人凶器！这恶女就是用这把剑砍向自己的叔父！并且刺穿了他的喉咙！”
里查兹虽然被我呛了一下，但还是用颇有感染力的语句引得观众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很好，你出示证据了，现在就轮到我开始质疑了。
“很可惜，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哦？辩护人何处此言？”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请证人出庭，请审判官准许。”
“准许。”
对于我的提议，里查兹和克里姆特也是一脸不解，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一位样貌老实憨厚的男人走进了会场，站在了临时为他准备的证人位置上。
“证人，这里是不容亵渎的神前审判现场，你能否向女神起誓你接下来的发言绝无半点虚假？”
“俺，俺发誓。”
此前向艾修了解过，由于地位上的不平等，神前审判主要内容都在于控诉方和被诉方的言语交锋，由此我打算不在里查兹擅长的赛道与他交锋。我特意准备了证人并且让他直接向女神宣誓，目的就是直接堵住里查兹的质疑之声。
至于你说有没有串通证言？呵，说真话和说什么真话之间亦有区别。
“向大家自我介绍你是什么人吧。”
“俺，俺叫汉克，俺就是一个打铁的。”
“你会锻造兵器吗？”
“会，会，俺靠这个吃饭的。”
“那么，你看看这把剑，能看出是什么工艺吗？”
汉克眨吧眨吧着眼睛看着里查兹手里的长剑，话都说到这里了，里查兹也没有办法收回剑，只能继续举着让汉克看。
“哦……这，这是王国很常见的制式长剑，不过剑柄上的刻印被削掉了，不知道是谁锻造的，也不清楚所属队伍。”
“哦？如果让你来打造这一把剑，需要花多少钱？”
“就，就工艺来说只需要10枚银币，但俺不能随便锻造，因为这种制式长剑是军用物品，没有得到官方的订单是不能造的。”
我对汉克感激地点了点头，他是我通过卡莎小姐的关系找到的，我请求他作为证人出庭的时候只是希望他用自己的知识分析下凶器的工艺，结果他直接把这把剑的来头都要抖出来了，表现比我预想地还要好。
“我的问话到此为止，审判官阁下。”
“辩护人，我并没有理解你所问内容的意思。”
“审判官阁下，妮娜只是居住在贫民区的平民，她的工作主要是担任冒险者见习生完成任务以及偶尔做些画画、采药的兼职。一个月的收入可能1银币都不到。这样的人，如何买得起动辄10银币以上的长剑呢？”
“审判官阁下！”里查兹很果断地插入对话，“或许这女孩确实买不起剑，但武器这种东西还是可以通过很多手段取得的。比如说……野外的战利品。据卫兵队调查，这女孩在作案之日的白天曾经跟着冒险者公会的大部队去野外清理战场，或许这把剑就是她趁机偷偷带回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对心存怨恨的叔父报复！”
“呵呵，很可惜，你的假设无法成立。”
我拿出一张纸条。
“我初来罗门提斯城的时候，携带着作为战利品缴获的两把铁剑，当时就以来源不明为由被守门卫兵扣了下来。这就是当时卫兵给我写的收据。”
我向里查兹甩了甩手里的收据。
“我想问问这位卫兵队长，罗门提斯城的对武器的管理如此严格，妮娜一个小姑娘又是如何能携带这么一把长剑混进城里呢？”
“哼，那只是我的一个假设，你推翻了就推翻了。事实上想获得武器的方法多得是，我甚至可以说这把剑甚至还可能是死者鲁宾所有的，被这女孩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偷出来或者抢到手里斩杀了鲁宾。”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啊，里查兹阁下。”我竖起食指摇了摇，“我的意思是，罗门提斯城的对武器有严格管控，想必目的是可以在发生事件的时候可以通过武器快速追查出行凶的嫌疑人。而你们作为卫兵队却没有去调查武器的来源，这无疑是失职啊。”
“你！”
对方动摇了！这里可以进行追击！
“审判官阁下，卫兵队并没有解释杀人凶器的来源，也没有向审判官阁下说明案发时现场的详细情况，在下有理由怀疑，凶手其实另有其人，妮娜是无辜的。”
观众席又开始喧哗起来。
“请停止你的无根据推测，沃德先生。”
但是追击被克里姆特无情地挡了下来。
“由于提起审判时间的过于仓促，卫兵队在调查武器来源方面可能确实存在疏漏，但是这把剑的工艺、价格如何，从何而来并不是影响认定案件的重要因素。说到底，现有证据已经可以证明妮娜•在案发现场•用•这把凶器•杀害了•死者鲁宾，归根结底，你除了推测之外，就没有可以推翻这点的证据。”
“呵，请不要说得这么肯定啊，克里姆特阁下。”
“什么？”
我没有理会克里姆特，而是转而向里查兹。
“里查兹阁下，剑举了好一会儿了吧，手酸吗？”
“？”“！”
克里姆特似乎意识到了问题了，但很可惜，接下来就轮到我的回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