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我？”
格罗是带着夸赞的语气说出的方才的话。但这些话在伊莱尔听来，却显得格外刺耳。能从杀父仇人最终蹦出‘信任’这种话，多少都显得有些可笑了。
伊莱尔没有回应格罗的话，金色眼眸里的光逐渐阴沉——她无法接受格罗的这番评价，这对伊莱尔而言更像是一种羞辱。
“你这根本就谈不上是信任。”她有些激动地逼近格罗，本想凑到格罗身前平视他的眼睛。可当伊莱尔靠到格罗面前时，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作为青年高大的身躯了。尽管伊莱尔现在的身体在女性中并不算矮小，但相较于格罗这种标准的前北境战士，格罗高大得就像堵墙那样。
“源自于契约给我的底气，这怎么能不算是信任呢？”
格罗半俯下身，凑到了少女耳边压低了声音：“这是我对你实力的认可，小子。你看上去像是很想直接给我一拳，但你似乎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是魔女的身体。”他深蓝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女精致的怒颜，打趣道：
“但比起以前那个精壮得跟头灰豹似的青年，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一些，伊莱尔。最起码看上去养眼一点。”
“你......!”
这下终于是对味了。
卡泽站在不远处，看着脸色迅速阴沉下去的伊莱尔，再看了看脸上带着坏笑的格罗——这才是两人相处的常态。伊莱尔总是会在格罗的三言两语间被激怒，而格罗在这种时候也总跟个口无遮拦的小鬼那样去故意挑衅她。
即便格罗平常总为自己立下傲慢且玩世不恭的人设，但他和其他人相处时，却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漠。
哪怕是作为格罗多年来的‘老朋友’卡泽也不例外。
卡泽自认为他是一个愚笨的人，不过他认为自己的直觉倒是意外的挺准的——这么多年过来了，卡泽只觉得格罗鲜有卸下他面具的时刻。格罗会带着笑容称呼自己为挚友，但卡泽感受得到，他们之间有层看不见的隔阂。这种微妙的疏远感，卡泽形容不出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但伊莱尔是个例外。格罗对身为‘刃鬼’之子的她，似乎存在着特别的偏心和宽容。
卡泽知道，‘黑锋’格罗·德·莫朗特，和伊莱尔之父‘刃鬼’伊森德·克劳德在二十余年前有过特别的交情。虽说卡泽并不清楚——‘黑锋’和‘刃鬼’之间最后是怎么变成敌人的...这个谜底，或许只有格罗一个人知晓答案。
最起码在卡泽看来，格罗对伊莱尔感情并非虚假。他引导伊莱尔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虽然伊莱尔变成魔女这桩事的确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但无论如何，格罗作为培养她的‘导师’还是尽到了基本的义务。
对这片大陆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能被一个人同时教会读书识字和武艺的案例几乎只存在于王族的精英教育中。
......
“我先暂时离开一会儿。你们小心，别走得太深了。”
他们正处于雷恩镇的西侧的郊外，离镇子不远。镇边还有公爵和佣兵团的人在警戒。卡泽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在离开前，他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小心你自己，卡泽。我可不希望你落得科尔的下场。”
看着格罗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卡泽收起了心中那份不必要的担忧。格罗那家伙可比自己精明多了，既然格罗能完全毫不顾忌地信任伊莱尔，他肯定也有足够的底气去独自面对她。
“我啰嗦得跟个四处操心的老妈子一样。”卡泽轻叹了口气，喃喃道。
...
夜风穿过树梢，裹挟着腐朽的落叶气息吹过脸颊。伊莱尔绷紧了弦，她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卡泽离开后，树林里只剩下伊莱尔和格罗两人。格罗支走卡泽后，便立刻投入了状态去调查。
“线索断了。”格罗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被巨斧刻下沟壑的岩壁，自这里起，他就找不到半点人为留下的痕迹了。
“......没有闻到血的气息。如果假设失踪的人是被谁追杀的话，他们怎么样都会留下明显的线索才对吧？”
伊莱尔望向格罗所至的岩壁，她说道。
“是啊。就像是这里的线索被谁用什么手段抹去了一样，没点特殊的本事是做不到能如此掩人耳目的。”
格罗点头表示认同，他分析道：
“先假设手持巨斧的敌人追杀的正是科尔那帮倒霉蛋，然后他们恰好在这里全军覆没了。”他走近岩壁，用手指轻轻拂过上边的痕迹，
“在那他们遇害之后，还有人能留在这边收拾现场。人的遗体甚至是血迹都见不到，但由武器留下的痕迹、被砍断的树木，被切割的岩壁却是他们无法掩盖的。通过这些——我们能想到什么，到底是谁才有能力做到这些？”
格罗慢悠悠地陈述着自己想法，这些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对着其它人说的。
“......”
伊莱尔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视着四周。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不是野兽，而是更危险的存在。
“没发现啊。在这样呆在原地，也只是徒增困惑而已。”
格罗转过身来，如此提议道：
“我们分头行动。我沿着北边的路继续向镇外巡视一圈——你就往回走，稍微替我看看雷恩镇附近有没有漏下的线索。搞不好...这些吓人的斧痕其实只是骗人的，科尔他们其实都没出事呢？”
“你确定要这么做？”伊莱尔皱眉，她反问道，“如果你想寻死的话，我更希望我能亲自动手。”
格罗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哈哈...你在关心我？”他转身时黑色斗篷划出潇洒的弧度，
“放心吧。为了能让你活到你能亲手复仇的那天，我会尽力不死的。”
格罗大笑出声，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待脚步声完全远去，伊莱尔转向东北方。黑发魔女的声音如约而至：
‘现在正是好机会，我的同胞。’
那道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不适的亲昵。
‘不要往回走。继续朝着西走...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她不确定是否该相信魔女的话——但如果真的能找到线索，或许能借此摆脱格罗的控制。
‘不要犹豫。’
